“好啦，不聊这些了，一会儿还有花火大会呢，我们去找个好位置吧。”
亮介笑着说，语气轻快，却带着一丝莫名的压迫感。他松开了搭在昴肩膀上的手，动作随意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移开，深深地注视着昴，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贪婪地占有。
“这次，不要一个人向前走了哦。”
不要再丢下我了。
水边比其他地方安静许多，只有偶尔传来的阵阵人声混杂在清凉的夏夜风里。烟花将在对岸的广场上燃放，橙红色的灯光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像燃烧着的细碎火星，跳动却又冰冷。
亮介蹲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两张薄薄的纸，动作熟练地折了起来。他的动作随意，纸的边缘被压得有些粗糙。昴站在一旁，沉默地注视着他。
“看，完成啦。”亮介笑着将两只纸船举到昴面前，然后低头在每一只纸船上写下名字——一只写着“桐生昴”，另一只写着“神山亮介”。他放下笔，抬头瞥了一眼昴。
“这样它们就不会分开了。”说着，他将两只纸船放入水面，轻轻推了一下。纸船顺着水流缓缓漂远，渐渐融入波光之中。
昴的目光跟随着纸船，眼神晦暗不明。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亮介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他的脸上，注视着那削瘦的下颌线条，手不知不觉地伸出，轻轻扯了扯昴的袖子。
“昴。”
昴被这声呼唤拉回了思绪，他低头看向亮介。
“……怎么了？”
亮介愣了一下，眼神有些慌乱。他迅速移开视线，耳朵染上了一层红色。
他咽了咽口水，像是在组织语言，但最终却只是说：“没、没什么，就是想叫你的名字……”
昴微微抿了抿唇，没有再看亮介，而是将目光投向远方。他的视线停留在那座总是笼罩着薄雾的山上，山峦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压抑气息。
“听高桥老师说，‘神山’这个姓氏和那里有关。”昴的声音在夜风中轻轻飘散，他抬手指了指那座山，问道：“亮介清楚吗？”
亮介站起身，拍了拍浴衣上的灰尘，笑容有些懒散：“稍微清楚一些啦。据说几百年前，我的家族是侍奉山神的仆人，每年都会主持祭祀仪式，甚至出资修建了神社。”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昴的脸，像是在观察对方的反应。他继续说道：“不过，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战争、饥荒，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厄运。人们开始厌弃山神，甚至连神社都被遗弃了，荒废在深山里再也找不到。”
昴依旧没有开口，只是默默注视着那座山。灯光和烟花的辉映下，他的侧脸显得冷淡而遥远，像隔着一层看不透的雾气。
亮介的目光紧紧锁定着昴的侧脸，嘴角微微上扬，笑容中带着几分奇异的温柔：“失去信仰后，山神也随之消失。拥有‘神山’这个姓氏的我们，也渐渐远离了那些过去的东西。”
他垂下眼睛，声音压低了些，像是在说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到现在，整个家族这一代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现在的神社又是怎么回事呢？高桥老师说是为了镇邪。” 桐生昴的声音平静，微微侧头，等待着亮介的回答。
亮介眨了眨眼，嘴角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呢。”
话音刚落，天空突然被一道绚烂的光芒划开，第一枚烟花绽放在夜空中。随即而来的，是一声沉闷的炸响，紧接着，无数色彩斑斓的火花接连绽开，将整个夜晚点亮得如同白昼。
昴抬起头，注视着这场流光溢彩的盛宴。他的瞳孔微微颤动，眼底映出烟花的色彩，脸上的线条在五光十色的光芒中柔和了下来。那双眼睛，此刻带着无限的温柔，此刻的绚烂倒映其中。
亮介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昴。他站在一旁，注视着那张被烟花映亮的脸，呼吸不自觉地轻了几分。他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出，抓住了昴的手腕，力道轻得几乎感觉不到，他低声喃喃，像是在自言自语：“昴……”
昴微微一怔，低头看了眼被亮介抓住的手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却突然响起了杏子的声音。
“诶？原来你们也跑到这里来了。”
两人同时回过头，只见杏子快步走来，身后跟着莉奈、律人，而拖在最后的是一脸疲惫的诚一。他们四人一前一后地靠近，带着喜悦。
“刚刚找到一个超级好的摊位，结果你们竟然不见了！”杏子一边抱怨，一边扬起手中的拍立得，目光兴奋地扫过几人。“既然人都齐了，我们来拍张合照吧。”
“拍照？”昴下意识重复了一句。
“是啊。”杏子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成年后的第一次夏日祭，这种时候当然要留下点什么啊！肯定会成为永远难忘的回忆吧？”
“哇，真是少女心啊。”亮介笑了笑，松开了抓着昴的手，随意地摆了个姿势。
“站好站好！”杏子一边催促着，一边举起拍立得，莉奈安静地站在一旁，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诚一无奈地挠了挠头，但也听话地站到了队伍后面，律人在他前面。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留到了亮介的旁边。
随着闪光灯的亮起，这一刻被永远地定格在了相纸中。
“给我看看！”亮介抢先一步从杏子手里接过相纸，仔细地盯着照片上几个人的笑脸。他的嘴角缓缓上扬，目光落在了照片中央的昴身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怎么样？是不是很棒？”杏子凑过来，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嗯，很棒。”亮介轻声说着，垂在身侧的手指却不自觉地蜷紧了几分，像是抓住了什么不会再松开的东西。
远处的烟花还在不停地炸开，光影交错，将夜晚的雾山县映得虚实难辨。水面上，微风轻拂，昴的目光再一次投向那座模糊的山影。
身后却突然传来亮介和杏子争执的声音，夹杂着烟火爆开的响动。
“这张照片就给我啦，杏子小姐！”亮介扬起手，把还未完全显现画面的相纸高高举起，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
“这是我们的合照诶！我要拿回去做纪念的！”杏子气得跺脚，伸手去够亮介的手，却始终差那么一点，“快给我，亮介混蛋！”
站在一旁的莉奈小声劝道：“杏子，算了吧……就让亮介带走吧，可以重新洗一张的。”
“我才不要！”杏子咬牙切齿，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伸长了手臂想再努力一下。
“亮介，你就给杏子吧。”律人无奈的说。
“不——给——”亮介声音拉得很长，他仰起头，注视着相纸逐渐清晰的画面，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他的目光停留在相纸中央，那里是他和昴的脸，挨得很近，融在烟火的光芒里。
站在一旁的诚一挠了挠头，看着这一场闹剧，又转头瞥了眼正安静注视烟火的昴，最终开口道：“亮介君，把照片给杏子吧。我用拍立得再给你和昴君单独照一张。”
“诶？”亮介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诚一，他眨了眨眼，问道：“可以吗？”
诚一点了点头，举起拍立得晃了晃：“当然了。”
亮介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将相纸塞回杏子的手里，随即转身跑到昴的身边。他笑容灿烂，声音轻快：“昴，我们单独拍一张吧？”
昴被拉得微微晃了一下，他抬眼看着亮介灿烂的笑脸，迟疑了一瞬，最终没有拒绝，轻轻“嗯”了一声。
“好耶！”亮介欢呼着站定，拉着昴一起面对诚一的镜头。他抬起手，比了一个大大的V字。
而昴抱着手臂，桐生昴的表情依旧平静，嘴角却有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手中攥着装金鱼的透明塑料袋。
“咔嚓！”
随着快门的声响，这一瞬间被永远定格。
“好啦，拍完了。”诚一低头查看照片，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他把相纸递给亮介：“记得收好啊。”
亮介郑重的接过，看了眼尚未显现清楚的画面，严肃地说：“我会好好保留的。”
远处的烟火还在炸开，光芒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却又在光影的尽头逐渐模糊不清。
而那张相纸，在烟火的余光中，开始慢慢显现出画面。两个人的脸紧挨着，亮介的笑容张扬，而昴的神情平静，目光却透出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
——————
花火大会结束了，一切恢复了平静。
诚一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刺眼的光在夏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诶？”诚一微微皱眉，掏出手机查看消息，他的瞳孔瞬间收缩，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怎么了，诚一？”杏子刚收好相纸，就看见诚一的表情。
诚一没有回答，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像是在试图确认是不是什么恶作剧。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脸上写满了疑惑与不安。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一通电话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了。”他挂断了电话，抬头看向面前的几人，咬紧牙关——
“高桥老师他……不在了。”
“什、什么？”杏子的声音陡然拔高，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震惊和茫然，“不可能的，是恶作剧吧？”
昴也怔住了，下意识看向亮介。
总带着笑意的亮介，此时脸上不见任何情绪，他的嘴角微微下沉，仿佛整个人被黑暗吞噬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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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归来者（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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