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岩执衡的目光突然被一段记忆片段吸引——那是四十年前的场景,滇西古镇的竹林里,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子(正是岩执衡),正领着一个迷路的小女孩,将她送回古镇。小女孩手里拿着一支糖葫芦,笑得格外开心,对女子说:“姐姐,你像天上的神仙一样好看,我以后也要像你一样,帮助别人。”这段记忆片段在暗紫色灵韵中格外清晰,带着当年小女孩纯粹的快乐。
岩执衡的动作猛地一顿,金光锁链的力道也随之减轻。影妖趁机挣脱了部分束缚,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了?为什么不杀我?”俞封也注意到了岩执衡的异常,连忙上前一步,低声道:“岩总,怎么了?是不是被它的记忆波影响了?”
“不是。”岩执衡摇头,目光落在影妖身上,“我看到了四十年前的一段记忆,是我救过的一个小女孩的记忆。你吞噬的这些记忆里,有很多都是纯粹的善意,为什么要把它们全部吞噬?”
影妖的身体微微一颤,红光闪烁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痛苦:“善意?凡人哪有什么善意!他们只会欺骗、背叛!”俞封见状,连忙对岩执衡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岩总,或许我们可以先了解一下它的过往。它修行五百年却未彻底堕入魔道,说明心中还有善念,贸然抹杀或许会违背‘情序共生’的真谛。”这是俞封第一次建议岩执衡违背既定规则,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
岩执衡沉默了片刻,收回了部分天道之力,只留下一道金光锁链缠住影妖的手腕,防止它再次伤人:“我破例一次,说说你的过往。若你真的罪无可赦,我再动手不迟。”
影妖看着岩执衡眼中的认真,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暗紫色的灵韵如退潮般收敛,化作半透明的少女轮廓,蓝布衫的衣角在灵韵中轻轻飘动——那是她化为人形时的模样。她抬手轻挥,暗紫色灵韵中浮现出清晰的记忆投影,像一幅流动的古画:五十年前的滇西古镇,春雨刚过,青石板路映着茶馆的红灯笼,阿影正蹲在门口擦拭桌椅,抬头便看见一个背着画板的年轻男子站在雨檐下,窘迫地护着怀里的画纸。那是她第一次见林风,他为了躲雨误闯了茶馆,却因为内向,憋了半天才说出“想讨杯热水”的请求。
“他总说自己的画没灵气,可我看他画的古镇晨雾,连露珠坠在竹叶上的重量都能画出来。”影妖的声音褪去尖锐,变得轻柔如古镇的晚风,红光眼睛也化作温润的琥珀色,“我帮他收茶钱时,会偷偷把他的画摆到最显眼的位置;他画到深夜,我就煮一碗红糖姜茶放在他手边。有一次镇上的孩子嘲笑他画的‘会笑的石头’,是我把那些孩子赶跑的——那是他画给盲眼阿婆的,说要让阿婆‘看见’石头的快乐。”记忆投影中,少女阿影叉着腰赶走顽童,林风红着脸拉住她,指尖却悄悄将一幅画塞进她手里,画中是月下的茶馆,少女正对着姜茶微笑,光晕里藏着极小的“阿影”二字。
“他知道我是影妖,是在一个月圆夜。”影妖的灵韵泛起细碎的光,像星光落在水面,“我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孩子,不小心显了原形,黑色的影子裹着孩子从河里浮上来时,全镇人都在尖叫,只有他冲过来挡在我身前,说‘她是救人的,不是妖怪’。那晚他把我带到古镇后的竹林,用松烟墨在我手背上画了一朵山茶,说‘不管你是影是仙,这朵花认你是阿影’。”投影里,月光穿过竹林,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墨画的山茶竟在影妖的手背上泛起微光,与她的灵韵融为一体。“他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用画笔记录人间所有的快乐,让我陪他一起守护这份快乐——那不是承诺,是他看着我眼睛说的真心话。”
“我们在一起的十年,是古镇最热闹的十年。”影妖的声音带着哽咽,记忆投影流转到春日的戏台前,林风坐在台沿上画画,阿影站在他身边,把剥好的橘子瓣递到他嘴边,台下的居民围着他们的画欢呼,孩子们举着风车追逐,画纸上的色彩鲜活得仿佛要溢出投影。“他每天画一幅,画完就送给镇上的人:给刚生完孩子的妇人画‘襁褓中的笑脸’,给吵架的夫妻画‘年轻时的牵手’,给守寡的老板娘画‘她丈夫送的第一支发簪’。他说‘快乐是会传染的,画多了,大家就都开心了’。”投影中出现一叠叠码得整齐的画稿,每一张背面都有林风的小字:“阿影说今日的云像棉花糖,画给张阿婆”“阿影煮的姜茶太甜,画给李叔解腻”。
“五年前他查出肺痨,咳得连画笔都握不住,却还在画。”影妖的灵韵剧烈颤抖,投影里的林风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却用绑在手上的画笔,在宣纸上画下一朵山茶——和当年画在阿影手背上的一模一样。“他临终前拉着我的手,手凉得像冬夜的石板,却笑着说‘阿影,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守护人间的快乐,别因为我怨恨任何人’。”阿影的轮廓在灵韵中虚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她攥着那幅山茶画,看着林风的呼吸渐渐停止,窗外的竹影在画纸上投下细碎的颤抖。“我守着他留下的三百二十七幅画,把它们藏在戏台的夹层里,每天都去擦一遍。我学着他的样子,在孩子们放学时,用灵韵编出会发光的蝴蝶,让他们笑;在老人们下棋时,悄悄帮输棋的老人摆好一步棋,看他们争执的笑脸——我以为这样,就能守住他的心愿。”
记忆投影突然暗下来,变成半年前的阴雨天气。古镇改造的推土机轰鸣着碾过街巷,几个工人正爬上戏台,将夹层里的画稿搬出来。“他们说这些‘废纸’占地方,要清理出来建商铺。”影妖的声音重新染上寒意,投影里,一名工人随手将画稿扔在泥水里,踩踏着走向焚烧炉,画纸上的山茶被泥浆糊住,林风的小字在火舌中卷曲、碳化。阿影的虚影扑过去想抢,却穿透过工人的身体——她不敢在凡人面前显露原形,只能眼睁睁看着三百二十七幅画,连同她和林风十年的时光,化作灰烬飘在雨里。“有个老人路过,说‘林风的画虽好,可不能当饭吃’;有个曾经收到过他画的妇人,笑着说‘烧了也好,占地方’。”影妖的灵韵再次变得暴戾,暗紫色的雾气中,灰烬凝结成哭泣的面孔,“他们毁掉的不是画,是林风用命换的温暖,是我十年如一日的守护!我看着那些曾经因他的画而笑的人,如今却视他的心血为垃圾——那一刻,我心里的快乐全死了,只剩下想让他们尝尝‘失去’的滋味。”
“他们毁掉的不仅仅是画,是林风用生命守护的快乐,也是我对人间最后的信任!”影妖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暗紫色灵韵又开始变得暴戾,“我只是想让他们也尝尝失去快乐的滋味,让他们知道,那些他们不屑一顾的快乐,有多珍贵!”
岩执衡静静地看着记忆投影消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玉镯——镯子上还残留着四十年前那个小女孩的糖葫芦甜香,与眼前影妖记忆里的红糖姜茶味道,在灵韵中奇妙地重叠。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转头看向戏台下方的洞口,那里的暗紫色灵韵虽带暴戾,却在投影播放时,悄悄滋养着旁边一株枯萎的兰草,让它抽出了细小的嫩芽——那是林风生前最爱的花,种在戏台角落。这个细节俞封没注意到,却落在了岩执衡眼里。
她想起天庭审判时景天残魂的话,想起青城山祭坛上苏晓的爆发,更想起自己四十年前救那个小女孩时,她手里的糖葫芦在阳光下折射的光——和林风画里的光晕一模一样。岩执衡缓缓抬手,金光锁链没有收紧,反而化作细密的光丝,缠绕着影妖的灵韵,将那些因愤怒而躁动的碎片轻轻抚平:“你吞噬凡人快乐记忆,导致四条人命逝去,触犯‘人间不可扰’规则,按律当斩。”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让影妖的灵韵瞬间凝固。
但下一秒,金光光丝托起一片灵韵凝成的山茶花瓣——正是林风画中的模样:“可天道规则的本质,是守护而非杀戮。你在报复时,仍会下意识滋养林风爱的兰草;你吞噬的记忆里,唯独留下了孩子们得到画时的笑声——这些都证明,你心中的守护之念从未消散。”岩执衡的目光扫过古镇的街巷,那里的灵韵虽沉寂,却在影妖的记忆投影播放时,有几户人家的窗缝透出了微弱的灯光,“你犯了错,需要赎罪;但林风的心愿,也需要有人完成。”
影妖愣住了,红光闪烁的眼睛中满是疑惑:“赎罪?怎么赎罪?”
“成为古镇的‘记忆守护者’。”岩执衡解释道,“你吞噬了镇上居民的快乐记忆,这些记忆中蕴含着纯粹的灵韵。我会用天道之力帮你净化这些记忆中的怨恨,你再用这些记忆灵韵滋养古镇的灵脉,让居民们慢慢恢复快乐记忆。同时,你要守护古镇的安宁,防止其他妖邪作祟,这既是赎罪,也是完成你和林风当年的约定。”
影妖听到岩执衡语气里的真诚,又看了看灵韵中林风的画作,终于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只要能完成和林风的约定,我愿意赎罪。”话音落下,她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暗紫色的灵韵也转为温和的淡紫色,融入了古镇的灵脉之中。戏台下方的洞口泛出淡紫色的光芒,与古镇的灵韵完美融合,原本沉寂的街巷中,渐渐恢复了一丝生机。
处理完影妖的事情后,天色已经渐晚。俞封带着岩执衡来到古镇唯一一家重新开门的茶馆,点了两杯当地特产的滇红。茶馆老板是一位老人,正是白天开门的那位老妇的丈夫,他看着岩执衡,眼中带着感激:“姑娘,谢谢你,刚才我老伴说,她好像想起了一点开心的事,是年轻时我给她唱山歌的场景。”
服务员端来两杯滇红,茶汤呈深红色,散发着浓郁的茶香。俞封将其中一杯推到岩执衡面前:“岩总,尝尝吧,这滇红是古镇的特产,用山泉水冲泡,带着一股独特的烟火气。”岩执衡看着杯中温热的茶汤,第一次主动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汤入口醇厚,带着一丝甘甜,与仙门中的灵鹤茶截然不同。
“比灵鹤茶多了点烟火气。”岩执衡放下茶杯,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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