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川。”
姜允珠背着手,找个人少的课间悄悄挪过去。
对方低着头,没听见。
她便又往他那挪了挪,重复:“齐川!”
少年明显下了一跳,手一抖,不假思索地将东西往抽屉一塞。做贼似地趴在桌面,欲盖弥彰:“怎么?”
“你在干什么?”姜允珠狐疑低头。
他目光微闪吧:“嗯?”
并不正面回答,反问道:“什么事?”
“你是不是会摄影?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姜允珠可没忘记上回看到的那张摄影,就算她这样的局外人,也能发现色彩和布局的经验——更何况,那张作品还拿到了省一等奖。
她想要个这样的摄影师。
少年仰起脸,半眯着眼自下而上地看她。
神情像是要拒绝,但对视半晌,莫名其妙的,竟然错过脑袋轻声问:“什么忙?”
“想请你,”姜允珠斟酌字句,内容却有点含糊,“帮我拍段视频,我参加选拔有用。”
是华国戏剧学院,也就是华戏面向大众的舞台剧选角。
这也是华戏第一次举办这种活动。
向全国有意向的学生发出邀请,年龄不限,性别不限,有意向者可录制与他们公布主题有关的视频发到邮箱中。结果也以邮件行事通知。
入选者不单能出演华戏主导的舞台剧,还能参加华戏开办的冬令营,体验艺术生的部分生活。
姜允珠很心动,真的很心动。
可想也知道,父亲或者母亲,谁也不可能支持她找一个摄影师来拍这视频。她自己有试过,拍的效果不尽人意。
万般无奈,这才想起了齐川。
……她交际圈里唯一比较会摄影的人。
少年默然片刻,倒没再打听下去:“好。”
/
午休。
姜允珠正要往外走,袖子却突然被拽住。
“班主任喊你。”拉住她的同学大拇指往办公室指了指。
姜允珠一愣,只能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无声叹气:“我知道啦,谢谢你。”
“你等等我。”姜允珠跑到门边,仰起脸和斜倚着墙的少年道,“班主任找我——就等一会儿。”
正午的阳光最最晃眼。她抬起头时,正好有一束光线,斜斜落在了面上,整个人都覆着层朦胧的柔光,连脸上的绒毛都瞧得一清二楚。
齐川手不自觉握拳,半垂睫,轻轻的:“行。”
心里装着自己的事,姜允珠的步子比以前快的多。
刚进办公室,班主任看见她就笑:“这么快就过来了?”
“您喊我嘛。”姜允珠快步走过去,面前被迅速推张表格,最上边一行“三好学生申请表”。
“你把这个先填着。”班主任温声解释,“年级在评选三好学生,上次我们不是投过票吗?你票数最高,我和科任老师也都讨论过,觉得推荐你做三好学生没问题。”
班主任看着她拿过黑笔,一笔一划地写了自己的名字。
“坐着写吧。”班主任起身,将位置让给她,扭了扭胳膊,“信息填完放桌面就好了。我去趟洗手间。”
但她这趟洗手间真去的好久啊。
本来就是大课间,休息时间长,等她填完表,乖乖巧巧地在座位等了会儿,都不见班主任回来。
她便要依着班主任的话把表放好。怕被吹飞,还特意说拿起她的鼠标压着。
这一拿,才发现她的鼠标底下,已经压着一张纸。
余光扫了一眼。
“全国物理竞赛一等奖。”
她瞳孔一缩。
获奖者:齐川。
/
“怎么了?”
快到礼堂时,齐川压着眉宇,终于没忍住出声。
实在受不了她望来的、欲言又止的目光。
“啊啊,”姜允珠目光游离一瞬,没同他对视,“没,你是个好人,谢谢你啊。”
齐川眉头越拧越紧:“吃错药了?”
姜允珠摇摇头,没说话。
打从看见那张纸后,她就愈发觉着对不住齐川。
一班确实是要筛选,要拔拔尖的成绩才能进来。
除了一类,某项特别突出的人也可以来一班,假设他们不想去竞赛班专门搞竞赛的话。
转学前获得的奖,学校从来不会在大屏幕表彰出来。
谁能想到齐川会是这一类。
道歉吧……好像有点小题大做。
不道歉吧……她自己又感觉很不对。
那怎么办?
她悄悄用余光瞄他。
市一中的礼堂很宽敞亮堂,而且没什么人。姜允珠是舞蹈队的,和管礼堂的老师说了声,老师便在午休时给她开了礼堂的门。
她坐在第二排的椅子上,看齐川摆弄低着头摆弄他的照相机。
少年微低着头,几缕碎发稍许垂落,遮住锐利的、带着还没好全的伤疤的眉眼,无形间中和了不易相处的戾气。
远处霞光阵阵,衬得他连发丝都是碎金似的绚烂色泽,美好又易碎。
她的视线被抓个正着,少年狐疑望来。
四目相对。
少年的唇抿了又抿,都成条直线时,才拧着眉提醒:“这是照相机。”
“……我当然知道。”
姜允珠撇撇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双手搭着脸,继续看他摆弄那小小个的方形东西,也不说刚才在看什么。
她当然不会说方才觉得他那副样子,稍微有点儿赏心悦目。
只是稍微。
以后她再不会像之前那样乱怀疑人了。
对他好点儿?
“你每天都带照相机上学吗?”姜允珠前倾身体,好奇地看着。
齐川摇摇头,边调焦距边解释:“今天要帮别人拍照,所以才带过来的。”
“帮别人拍照?”
“……嗯。会在外面接点单,赚钱。”
姜允珠似懂非懂地点头,真心实意:“那你一定很厉害。”
四周突然陷入沉默。
半晌,齐川才摸了摸鼻头,小小声道:“也没有。”
姜允珠“噢”了一声。想起他是摄影社的,刚从社团活动的教室柜子里,拿了这么大个、她看起来有点笨重的摄影机,也挺为难他的。
姜允珠暗含敬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直勾勾的,毫不掩饰。
良久,他突然喊:“大小姐。”
“嗯?”这就只他们两人,条件反射性应完,姜允珠才意识到不对劲,轻蹙娥眉,“我没有名字吗?”
咔哒。
摄像机右上角的旋钮被转着发出轻微的声响。
少年像是专注在手头的事中,神情专注,视线牢牢锁紧摄像机,却又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
他并不回答她方才的问话,语气轻飘道:“头转过去,别看我。”
回呛的话到了嘴边,思及有求于人,姜允珠强行按捺住。
“还要多久?”她扭过头问。
“好了。”才扭过去,就听见他说。
“那你让我扭头?”姜允珠眉头蹙得愈发紧,刷地从椅子跳下来,不满嘟囔,“这不还得再扭回来?”
少年不自在地转动脖子,却只捧着相机,低声问:“你想在哪拍?”
说起正事,姜允珠丢了插科打诨的心思。
“这可以吗?”她跑到礼堂红色幕布的前方,比手画脚,“我选了华戏那个‘凋零’的主题。想要用这种红幕布当背景,暗红色,有点像血半干不干的色泽——会更有那种氛围?”
姜允珠指着相机的镜头问:“我可以拿手遮着吗?”
怕对方不理解,赶忙补充:“这样视频会有从黑到明的变化了。”
大概是跟着她的语言设想,齐川想了会儿:“可以。”
他调整着光圈,神情平淡:“但不要碰到镜头,不然会花。”
姜允珠探出的手立刻收回来,认真严肃:“我知道的。”
好久以前拍写真的时候,那摄影师就说,摄像头是摄影师的命。她只是想挡下光,倒没想捉弄人的命。
她站到自己预想的位置。
齐川抬起手,往左边缓缓一拨:“往这边走一点。”
“再右一点。”
“一点点就好——对。”
“可以,不要动了。”
姜允珠依言照做。
她平时不常拍写真,抓镜头、艺术表现力,大都从网络、书籍里学来,真到上镜时心里反而没一点底。
等齐川拍了几张试效果,她小心地开口:“可以吗?会不会很僵?我的脸有变形吗?”
“稍微有一点。”齐川对着摄像头的界面,应得很快,“但不要紧,人在镜头里都会有点变形,是正常的。”
应完,没多久。
他蓦地撩起眼皮,迎着室内翩跹的光尘抬眸,补充道:
“但还是很漂亮。”
少年的乌睫像两把浓密的刷子,上下翻动间,露出黑曜石似的瞳仁。
面上无端有点发热,姜允珠摸摸鼻子,不大好意思地说:“谢谢。”
剧本是她早准备好的。纸张上,密密麻麻地全是笔记。
拍摄前,她从头到尾再过了遍,免得出差错。等准备得差不多,她才放下纸:“我好了。”
对方点点头,在找好的合适位置抬起摄像机。
“我方才说花,”
他却突然开口,抿抿唇,将手里的摄影机对准她的脸,状似随意地解释:“不是怕你弄花我的镜头,是怕给你拍出来的视频花了。”
姜允珠猜到他是这意思,却没想到他会专程解释一回。
她莫名弯了眼眸。
“不要紧啦。”姜允珠嘿嘿一笑,摆摆手,指着他被阳光照得亮闪闪的镜头,“可以开始了吗?”
齐川轻轻点头。
姜允珠伸手捂镜头,扬起眉梢提醒:“好了你再给点反应哦。”
“好。”他说。
手盖住镜头的刹那,相机的界面立时变得昏黑一片。
齐川摁住拍摄键,松开时,轻轻点了点头。
这是开始的意思。
姜允珠立时领悟到。
捂着镜头的那双手很快被松开。
黑暗过后,鲜明且充满活力的少女面孔和明亮的礼堂一道出现在镜头里。
她微弯眉眼,像早设计好的那样朝摄像头深鞠一躬:
“老师好,我是姜允珠,来自南都市一中。”
相机里,少女笑容明媚。仰起脸时,澄澈的阳光正好从窗外入内,停留在纷飞的、少许毛躁的发丝上。
青春正茂,风华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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