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芝对现下凡间的“网络”并不如何熟悉,仅有的一知半解还是来源于下午时文隽寥寥的介绍,所以根本不知道那位观众发来的一长串奇怪字符是什么意思。
不过就现在的情况而言,也不用她去了解,直播间观众们紧随而来的讨论,就足够让她把事情拼凑出一个大概。
【看完回来了,我只想说,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脸皮这么厚的人啊】
【妈妈呀任柏承他们团队还真敢说啊,他自己电话都打过来了竟然还“侵害名誉权”,果然娱乐圈这些人都是睁着眼说瞎话的行家】
【律师函警告了哈哈哈,要不是我对法律行业有所涉猎都也要被唬住了,下次麻烦直接发立案通告好吗】
【“虚构事实,造谣艺人”,我就没想明白,虚构什么了,难道是别人按着他脑袋让他说那些话的吗我请问呢】
【警告归警告扯谎归扯谎,他们爱咋咋,但这个直播间,我的新电子榨菜,要是没了我会恨他们一辈子的!!】
【月老小姐姐别怕,这种事波及不到你的,他们要是私下里威胁你,你可以找我,等会儿我私你一个联系方式,放心我是专业的,专门解决类似的事件】
……
也就是说,即便做过的事被大众所知晓,任天博本人及相关人员,依旧没有任何悔过之心。
他们的应对方式是:发表声明,警告涉及这件事的“主播”和“爆料人”,并宣称这是污蔑。
莺芝心中了悟,但并没有多意外。
她好歹活过许多年,见过许多人和事,这种完全人并不是没见过,只不过是“利己”而已——她对自己被波及被“警告”并没有任何不满。
究其根本,这在她看来,只不过是来自凡人的小打小闹而已,她是仙,本就是超脱于凡尘之外的,不该与凡人有什么计较。
但……
视线落在“这个直播间”“要是没了”上,莺芝不着痕迹地拧起了眉。
……直播间没了,是什么意思?
那什么“律师函警告”,还能对她的直播间造成什么影响吗?
不等她问出疑惑,手机屏幕突地发生了变化。
——完全变成一片黑的画面里,一行字安静停留。
【您的直播间因涉嫌违反直播规则被关闭,请注意规范自身行为】
莺芝:“……”
直播间突然黑掉,蹲守此处的观众反应更是如出一辙。
“???”
满屏的问号中,莺芝沉默着关掉了直播间。
她打开后台闪烁着红点的消息框。
【您的直播间因等,多次被人举报,平台特予以24小时封禁】
【请于直播中规范自身行为,严格遵守直播规则】
【多次违规处罚会增加,请谨慎对待】
“……什么东西啊!!”红线小人抱着莺芝的手指看完这些字,声音都拔高了许多,“我们怎么就违规了,什么人举报我们,凭什么封禁我们啊!”
莺芝表情也险些裂开。
她大概能猜出,这所谓“多人举报”的“多人”都是谁,无外乎是喜爱任天博的人们,以及任天博的那一方工作人员们。
……可,这些凡人怎么回事?
骂归骂,警告归警告,怎么还带砸人饭碗毁人工作的?
就算是天庭……那互看不顺眼的雷电明光殿和日曜仙殿,天天找上级递投诉信,上边也不会停了他们的工作啊?
毁人工作,天打雷劈啊!
红线小人也明白了过来,骂骂咧咧原地来回踱步了半晌,才用红豆小眼睛看向莺芝:“月仙大人,我们该怎么办啊?”
“二十四小时……是十二个时辰吧。”莺芝从荷包中拿出时玉——她还没养成看手机辨认时间的习惯。
“还有很多时间……现在我们相当于是被关了禁闭,应该什么也做不了了。”
红线小人欲哭无泪:“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莺芝捏了捏鼻梁,也有点无奈:“只能等这个禁闭的时间过去了。”
她万万想不到,来到凡间的第一次尝试,竟然是以这种方式结束的。
明明还有仙力,还能进行至少两次的姻缘“卜算”,结果就这么愣生生地被迫停下了。
“但,也还好是现在就发生了这种事……”她梳理着思绪,“问题早一些暴露,就能早一些做好规避的准备,避免以后再次被同样的问题为难。现在,我们刚开始接触直播,就发现了会被封禁,总比之后进行重要直播时被突然中止要好。我们可以从现在就未雨绸缪。”
“不愧是您,果然眼光长远!”红线小人眼巴巴,“我们要怎么规避?”
莺芝眨眨眼:“好问题,你问到我了。我不知道。”
红线小人:“……”
莺芝面不改色:“没关系,作为天庭一员,要懂得和其他神仙处好关系。而作为一殿主事,更要懂得遇到自己不懂的事时及时求助——”
“您是说,那位送子娘娘殿的仙君?”
“是啊。”
莺芝坦荡点头,找出分开时留下的联系方式,操作生疏地拨了电话过去。
大家都是同事,困难时彼此相帮一下,很正常的嘛……都是能活不知道多少年的老东西,谁还没个遇到困难的时候,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互有往来才是常态嘛。
有节奏的快板乐声响过几息,而后中断。
电话那头的男声带着些许的困倦:“……喂?”
“文隽兄弟,我有事想问你!”莺芝开门见山,“……你在休息吗?”
“啊……、啊?”疑惑声中,黏连的哈欠突然一顿,远了瞬息,似乎是手机被拿离了耳畔,而后,呼吸又一次接近,文隽声音清晰了许多,“……是莺芝仙子啊。叫我文隽就行了……有什么事要问?”
莺芝看了一眼时玉,有些疑惑:“这才戌时,你就已经睡了吗?”
本质上来说,神仙是不需要睡觉的,可以运转灵力仙力调息回复精力。
但对于绝大多数神仙来说——我都成神仙了,还不能享受一下生活?
所以在天庭,大家基本都是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可,那也大都是亥时过后才睡觉的啊。
文隽的声音幽幽传来:“我特地请假到凡间来,就是来休息的……这是你要问的问题吗,仙子?”
似有若无的幽怨中,莺芝摸了摸鼻子,觉得有点对不住对方——明明是来休假的,但几乎被她缠了一整天。
“打扰你休息非常抱歉,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是个好人……实在麻烦你了。”
她决定等改日回天庭再做补偿,现在嘛,先略过这茬,直接入正题:
“是这样的,我直播间被封禁了,这要怎么解决?是一旦被举报便会被封禁吗,有没有什么规避的方法?”
文隽一顿:“……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莺芝如实答道,“我给一位观众‘算了一卦’,断掉了一桩孽缘。”
“‘算卦’……仙子还真是入乡随俗啊。我想想,封禁的话,你是不是宣扬让大家都去庙中参拜了?或者,传播姻缘殿的‘信仰’了?”
在直播中常见的被警告封禁的理由,什么衣着不端语言低俗攻击他人等,文隽完全没有往那边想过。
同为神仙,他和莺芝算是有一定的,心照不宣的默契的,那是属于神仙“约定俗成”的规矩。
他能想到的,也就是这位看起来是工作狂的仙子,是不是把热情发挥得太过了——
宣扬宗教信仰,也是很容易触及到直播红线的一条。
莺芝:“没有啊。”
她也没怎么宣传吧?
整理了一下思路,她道:“不过,我有看到他们说什么‘律师函警告’。”
文隽:“?”
“怎么会扯到律师函……不是刚开始直播吗。”
他们两个人分开到现在也没有两三个小时吧?
难道他一觉睡过去了好几天?
面对震惊之意都快飞出来了的同僚,莺芝有那么一点点的尴尬,但也就一点点:“是的,确实是刚开始直播。”
这不就是纯属被迁怒了么,她本身就什么也没做啊。
他们要想帮任天博,要做的事明显还有很多吧?
不都比为难她这一下要重要么。
“……算了。”意识到这么问是问不出什么的,文隽叹了口气,认命离开被窝,“我们见一面吧。地址我发……就你那里的楼下,我等会儿到。”
莺芝没有意见:“好的。”
电话挂断,她站起身,四下看了看,发现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便只拿起手机,离开了房间。
现在的临时落脚处,她并不清楚在这个城市具体算是什么位置——也是托了文隽这位对凡间很熟悉了的同僚帮忙才临时租下的,不过在筛选时应了她的要求,这个居民区距离白天去过的那家庙并不算远。
单元的门洞外,是一条不怎么平坦的小路。沿小路一直走,很快就能看到小区大门。
不管是道路还是基本形同虚设的大门,都昭示着小区的年代已经很久远,但相应的,周围的环境也很是热闹。
附近的路都不算宽,也没什么汽车经过,来往的多是骑电车或步行的人,道路两侧,形形色色的小摊紧密排布,有的烟火熏天,有的酒意弥散,还有些摊位上,老板就地支了个桌子,上边摆放着五颜六色小饰品、或各式各样新旧书籍。
混杂着各种气味的空气对于一个待惯了仙宫金阙、浸久了仙云灵雾的神仙来说,并不算特别好闻,地面也显得过于不洁,已经化作耳饰的红线小人不舒服地晃了晃自己的身体,换来莺芝一声笑。
“你又没有鼻子,嫌弃什么?”
她倒是并没有太在意周围的环境,还颇觉新奇地感受着此时此地,和白天庙宇中完全不同的“烟火气”。
依照约定,莺芝在路边寻了地方落脚,等待着文隽的到来。
“嘿,姑娘!”
一声压着嗓子的呼唤,成功把莺芝的注意力吸引。
她循声回头,在身后几步靠墙的位置处,看见了一个穿着灰色马褂,坐在低矮马扎上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头发稀疏,鼻梁上架着副圆片墨镜,身前的地面上摊开铺着一张塑料布,上头画着乾坤八卦等内容,还写着些堆砌起来的古体汉字。
看到莺芝回头,中年男人朝莺芝一伸手,指了指摊位前另一张空着的小马扎,做了个邀请的动作,一派高人模样。
“我看你印堂发黑,怕是要有血光之灾啊——要不要来算上一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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