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州城白日里很少不刮风，晚上却温和的很。
顾珵难得今天精神不错，围着披风，手里捧着个小手炉，慢悠悠的走进了明月馆。
林亓跟在他身后，冷着脸，浑身都散发着别惹我的气息，有揽客的姑娘见他长得好看，笑着走近想搭讪，又被他的冷脸吓的退了回去。
顾珵看的好笑，却没说什么，朝着二楼楼梯口一个一直在观望他们的女孩儿招了招手，那女孩子的脸上瞬间挂上了一副笑脸，高兴的凑了过来。
可她还没凑近，林亓就挡在了顾珵身前。
“主人，这里脂粉气太重了，您身子不好，恐怕会不适，咱们去楼上雅间里坐坐吧。”
他比顾珵略高一些，垂着头讲话的时候像一只大狗，这样护主的时候就更像了，脖子微微弯着，像是要主动让人给他挂上枷锁。
顾珵目光沉沉的，下意识将手放在了他的后颈上，指尖下的身子轻轻颤了下，林亓僵在了原地，像被人拿住了命脉。
顾珵笑着捏了下，然后就放开了，对着旁边依旧等着吩咐的女孩儿说：“去楼上吧。”
“啊？好，好，我这就带您去。”
绿衣偷偷瞄着身边的俩人，眼神里的八卦几乎喷薄而出，这俩人看着像主仆，但总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对劲！
可细看又看不出什么来，前面的像个笑面虎，后面的脸冷的像冰块。
她轻轻晃了晃脑袋，心道真是在楼里待久了，看什么都觉得像在调.情！
上了二楼，绿衣把人领进了雅间，又问顾珵道：“公子，要叫人过来伺候吗？”
来明月馆消遣的人并不都是寻欢作乐的，也有纯粹为了放松一下，听个曲儿，或者找楼里的姑娘吟诗作对，抒发一下情感。
因此并不都是要叫人过来伺候的。
果然，顾珵说道：“你们楼里是不是多了个花魁，叫李泠的？”
林亓听到这个名字心慌了片刻，怀疑昨晚的事已经暴露了，然而当他抬头悄悄看向顾珵时，又什么都没看出来。
绿衣笑着回道：“公子来的巧，李泠姑娘今日刚好没客，”她看着顾珵的神色，委婉的提醒道：“奴家把李泠姑娘请来陪您说说话？”
这就是只卖艺不卖身的意思了，只陪着说话，留夜是不行的。
顾珵会意，自然应下了，好脾气的说道：“劳烦你了。”
“那公子稍等片刻，奴家这就去请李泠姑娘过来。”
绿衣说完就退了出去，雅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房间里笼着炭盆，烧的整个屋子都暖洋洋的，顾珵将手中的小暖炉放在桌上，朝林亓招了招手。
林亓正在想李泠的事，一时没注意到顾珵叫他。
顾珵等了片刻，见人还没过来，心里便有些不耐烦了。
这可真是奇了，难得这人还有走神的时候，顾珵的心里好奇，面上却装的阴沉沉的，这人当着自己的面，到底在想什么才能这么入神？
“想什么呢？”顾珵故意问道。
然而一炷香时间过去了，沉默，还是沉默。
林亓似乎……根本就没听见他在说话！
顾珵自觉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即便他脾气很好，也忍不了林亓这样的态度。
于是他毫无心理负担的、直接拿起刚放下的手炉掷了过去。
咚的一声，手炉擦着林亓的脸颊撞到了他身后的墙上，鎏金铜炉的盖子顿时裂开，里边的炭饼滚了出来，发出嘶嘶的响声。
林亓猛地回神，抬头正对上顾珵带着怒意的脸！
“主人？”他下意识喊了一声，很快又意识到自己刚刚似乎没回话，他其实听到顾珵叫他，但脑子走神，就没来得及回应顾珵。
于是连忙跪在了地上，俯身认错道：“我错了，求主人别生气。”
他脸上还有一丝轻微的擦伤，痛意隐隐发作着。
顾珵用的力度其实不算大，可鎏金铜炉本身就是有重量的，里边还盛满了炭饼，幸好砸偏了。
可顾珵却没有丝毫悔意，他存了心要治一治林亓。
“你刚刚在想什么？”
顾珵问完拿起桌上放着的茶壶，动作很轻的斟了一盏茶，然后又朝林亓招了招手。
这次没有走神，林亓很快走过去，站在顾珵身边。
“主人……”他轻声喊道：“我、我刚刚……”林亓有些犹豫，可顾珵明显带了怒气，他不敢再撒谎，说道：“我刚刚在想李泠。”
顾珵顿了下，然后示意他弯腰，等顾珵不明所以的弯下身子，顾珵就伸手将那盏茶放在了他的头顶。
然后没什么表情的问道：“你认识她？”
滚烫的茶水透过茶杯底部，将热意沁到头皮上，脑子都像是被烘进了火炉里。
脸颊上的擦伤好像也微不足道起来，林亓头疼的想跳进河里。
他说话都带着颤意，尽量平静的说道：“不、不认识。”
头皮上的烫意像是要把人灼伤，林亓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几滴水珠溅了出来，落到肩膀上，隔着衣服，只余下一丝丝热意。
顾珵轻轻呼出一口气，说：“衣服脱了。”
林亓整个脑袋都发麻，思考已经停滞，只是按照顾珵的命令，一字一句的做着。
头上顶着茶杯，林亓的动作幅度不敢太大，脱的慢吞吞的，外衫、里衣，等上半身全部褪完时，头上的茶水已经半温了。
林亓却出了满头的汗。
顾珵终于将茶杯从他头上拿下来，递到林亓嘴边，说：“喝了。”
林亓温顺的张开嘴，将杯子里的茶水尽数咽了。
脑袋好像清明了些。
他张了张嘴，再次道：“主人，我错了。”
顾珵笑了笑，没理他，伸手又倒了一盏茶，林亓见状身子下意识的抖了抖。
他不怕疼，也不怕顾珵打他，可这样温吞吞折磨人的方式实在是太难熬了。
林亓不确定若是头上再顶一杯滚烫的茶水，自己还能不能稳住身形不动。
好在顾珵这次没往他头上放，只是放在旁边，似乎是嫌烫了。
林亓松了口气。
他感激的看了顾珵一眼，说道：“谢谢主人。”
他只记得顾珵放了他一马，却丝毫记不得这痛苦本身就是顾珵带给他的！
顾珵见目的达到，脸上装出来的冷淡便退了下去，温声问道：“你刚刚走神想李泠，却又说不认识她，不认识的人，在想什么？”
林亓顿了下，小心解释道：“也没想什么，只是有一点走神，就没听见殿下喊我。”
这理由像是随口扯的，顾珵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说道：“那现在是回神了？”
林亓有些尴尬的应了声是。
顾珵的脸色看起来还好，他不发脾气的时候看着就很很温和，即使林亓知道自己刚刚犯了错，也会忍不住被顾珵的脸色迷惑。
他以为顾珵不生气了，便点了点头，说道：“回神了，”顿了下，又道：“抱歉，殿下。”
顾珵笑了出来。
他看了眼门口，绿衣还没回来。
明月馆的雅间里布置的很华丽，味道却有些浓郁，顾珵不适的吸了吸鼻子，忽然想起刚刚在楼下时，林亓似乎说过，味道不好闻，还挡在了他身前。
顾珵忽然觉得没那么气了。
他笑了笑，又喝了口茶，才慢吞吞问道：“抱歉做什么？”
林亓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小声认错道：“刚刚没听到您的吩咐。”
顾珵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林亓看不出来他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就没敢再说话。
其实顾珵脾气真的很好，只是林亓太紧张了，他真的很怕顾珵再被自己气到。
顾珵看着他的脸色，脑中蓦地闪过一个不大可能的想法，于是试探着开口，“你……是怕我真的要在明月馆寻欢作乐？”
顾珵只是试试，没想到问完后林亓真的低下了头。
竟然默认了。
顾珵顿时有些气愤。
难道自己就这样急不可耐吗？
病刚好就要跑来狎妓？
不对！
自己就算真的是来寻欢，那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来明月馆消遣，不寻欢，不作乐，难道银子多了没处使，白白来给人家送钱吗？
啊！
银子！
顾珵忽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
他看着林亓，迟疑的开口道：“你带银子了吗？”
顾珵以往出门的机会不多，他身子不好，常常走两步歇一歇，因此并不太愿意出门，偶尔出门时也是成谨打点好一切。
这次算是第一次出门没带上成谨。
所以……
林亓听到问话，也愣在了那里。
他此前一直在宫中住着，自然也没带过银子，偶尔出来办事，也是叫薄易冥安排下去，反正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伺候，林亓连放银子的荷包都没有，此刻听到问话，满眼都是迷茫。
“还要带银子吗？”
林亓犹犹豫豫的回道。
顾珵心道完了，今天怕是要吃霸王餐了！
不，霸王欢！
溜之大吉是最好的办法，顾珵跟林亓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到了这个提议。
他连忙喝了口茶冷静冷静，又叫林亓穿好衣裳准备溜走，可还未等林亓穿好，门忽然被敲响了。
绿衣的声音传了进来。
“公子，李泠姑娘来了。”
完啦，顾珵很坏的想，要是待会儿人家讨钱，他要不要把林亓留下来抵债。
成谨：我就说这个家离不了我……
林亓：被迫吃霸王欢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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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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