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钟生生一觉醒来,先是懵懵的在床上坐了会儿,四处看看不见妈妈,只有时芝英躺在床上睡着,时延周安安静静的坐在她床边的小椅子上翻着一本书,感受到她的视线,抬头淡淡的看了一眼,也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她抓了抓一头乱毛,自己哄自己玩一会儿,玩了一会儿袜子,然后把它乱七八糟的穿到脚上,接着开始抓着被子趴在床上慢慢往下滑,一双小短腿扑腾着试探,在床边挂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一撒手,一屁股坐到地上,好在没哭。只是声音惹得时延周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又转头看看时芝英,还好没有醒。
就看她四脚着地爬起来,拍拍衣服,又坐回了地上,费劲的把自己的两只脚塞进鞋子里,穿好还满意的欣赏了一会儿,甚至给自己鼓了掌,可实在太满意了。
时延周实在不能理解她的脑回路。
“妈妈呢?”她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站到他跟前,走近了才发现,她鞋穿反了。
时延周并不想搭理她,低下头继续翻书。于是接下来的十分钟他就目睹了钟生生的如下行为。
把每一张被子都掀开看过之后,钟生生钻进了床底,在她们那一堆家当里翻找,脑袋伸进麻袋里,甚至瓶瓶罐罐的盖子都要挨个打开确认一下,每到开一个还要喊一声妈妈,好像钟丽丽真的能藏在里边。
最终毫无意外一无所获的钟生生从床底爬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灰头土脸,她看着时延周,时延周也看着她,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你妈妈不在这儿!”在钟生生掀开时芝英被子的前一秒,时延周丢掉书扑了上去把她的手摁住了,压低了声音眼神警告她。
只是他好像忘记了钟生生的威力,果然下一秒就见她的嘴巴瘪了起来,时延周心道不妙,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紧接着就迎来了那能掀翻屋顶的哭嚎。
时芝英终于还是被她吵醒了。
“你妈很快就回来了。”时延周只好换了副脸色,耐着性子努力试图让她安静下来。
不过没有任何作用,这敷衍的安慰让钟生生哭的更伤心了。
时芝英支撑着坐起来,看着时延周哄了一会儿,好半天才搞清楚状况,她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这种孩子的吵闹了,以至于现在听久了感到有些头晕。
“过来吧。”良久不见平息,她招招手,声音充满疲倦,可是却好像对钟生生充满魔力,一直听不进去话埋头大哭的钟生生虽然依然哭着,但是竟然一点点挪到了她的床头。
看她鼻涕眼泪,活着脸上蹭的灰哭成了一个大花脸。时芝英拽了一截纸巾替她擦擦,只想让她尽快安静下来。
“好了不要哭了,你妈妈去帮我们买饭吃了你忘了吗,马上就回来了。”
钟生生终于睁开眼睛:“真,真的吗?”她抽抽搭搭的看着时芝英,一脸期待地问。
“是,是啊,,,”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双眼睛,时芝英疲倦的心忽然一下子软了下来。也许因为这个眼神把她拉回到那个时候,在她刚刚生病的时候,第一次离开家去广州治病的那天,时延周也是这么站在门口,泪眼巴巴的看着她,问:“真的很快就回来吗?”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小小一个,小手抓着她的衣角,一刻也离不开妈妈。
现在,时芝英看向站在床尾的时延周,她的小孩再也不缠着她喊妈妈了,像一个小大人一样,好像再也不需要她了。
因为她说了谎,她走了好久,久到时延周一个人长大了,久到她自己都忘了怎么当妈妈。
时延周被时芝英突然投来的目光钉在原地,那里有太多他此时无法理解的情绪,他表现出难得的慌乱,几乎下意识躲开,同手同脚地走到椅子边重新坐下翻书,实则什么也没看进去。
现在她又说谎了,时芝英想。她仰头微微叹了口气,自嘲的笑笑,拍了拍身旁的被子对钟生生:“上来吧。”
时延周就这么看着钟生生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时芝英的床,脏兮兮的手在白色的床单上留下黑黑的指印,一头灰的脑袋直接靠进时芝英的怀里蹭,只能无声地瞪了她一眼,走了一个钟丽丽就来一个钟生生,就是不想放过他,转头却只能低头哗啦啦的翻着手里的书泄愤。
「依恋高峰期,一般是指4岁前的儿童,具体表现为对母亲的高度依赖,这个阶段的适度依恋有助于建立一个人的安全感和信任感,将来能够更好的和伴侣、后代和睦相处。。。。值得注意的是,这个阶段家长可能面临宝宝‘粘人’的困扰,一旦面临短暂的分离,孩子可能会以哭闹等手段获取大人的注意,家长应保持耐心进行正确的引导,,,」
时延周只是随手翻了一页,心烦意乱的扫一眼,又抬头看看抽噎的钟生生,更生气了,我的妈妈又不是你的家长。
书是他特意从家里带来的,时芝英的《育儿教育百科词典》。他每次都从家里带一点儿,有书,有玩具,也有一些时芝英以前的一些日用品,全都装作无意的“随意”散落在时芝英的床上,他希望时芝英能够注意到,能重新拾起哪怕一点儿对于这个世界的兴趣。
可是时芝英从来没有注意过,除了现在,没想到反而是先便宜了钟生生。
时芝英在床上捡了本书,去哄哭个不停地钟生生。
简直是得寸进尺,他怒冲冲地盯着钟生生。
“怎么还哭呢?你要不要听故事啊?。”时芝英不知道这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似乎已经浑浑噩噩过了好久了,对身边的一切懵然不知。
“你看,这个小朋友也在等妈妈呢,看看他是谁啊,原来是夏夏呀。”虽然时间过去了很久,但是有些东西总能快速勾起人的回忆,把她带回那个时刻,时芝英很快找出一篇“对症”的故事,钟生生果然很快就被吸引了,凑过来抽泣着看书上的插画。
“「夏夏搬了一张椅子,坐在门口等妈妈。天很晚了,月亮婆婆都出来了,妈妈还没回来。」你看夏夏可没有哭哦。”
念着念着,钟生生还真的渐渐安静下来,乖乖的窝在她怀里听着,时芝英继续念下去。
“「。。。夏夏仔细听,声音是从天上传下来的,他抬头看,是月亮婆婆在喊夏夏呢!月亮婆婆撅起嘴巴一吹,小云朵变成什么了?原来是只小兔子。夏夏大声说:“我就是属兔子的!」”
“我是属小猪的!”钟生生已经完全投入了,已经不怎么哭了。
“哦~那就让月亮婆婆吹一个小猪出来。”她笑了笑继续念。
“「月亮婆婆又吹一下,小云朵变成什么了?」”
“是小鸡,我妈妈是属鸡的!”钟生生指着插图,激动地接下去。
“「停了一会儿,夏夏又说:‘月亮婆婆,你会变妈妈吗?’月亮婆婆再吹一下,小云朵真的变成了妈妈。」”时芝英接着念。
钟生生马上激动起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然后焦急地朝床尾爬,着伸脑袋看向窗外:“月亮婆婆出来了吗?”
“现在还早呢!”时芝英笑着招手让她回来。
“等月亮出来妈妈就回来了吗?”钟生生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
“是啊,等月亮出来妈妈就回来了。”
笑着笑着,时芝英猛然忽然发觉,她好像好久没有这么样笑过了。
也许是因为,,她好久都没有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了。病痛带来的远不止身体上的折磨,更是无时无刻的消磨着她的意志,那是一种眼睁睁看着自己丧失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的绝望。无数个时刻她甚至希望周向北能放弃她。
可是现在,她好像终于找回了一点点自己,那个讲台上的时老师,那个无所不能的妈妈。
她又看向时延周,看见他呆呆地坐着,虽然人长大了,那小表情其实还是小时候的影子。这么想着,她又笑了。
时延周只是呆呆地看着,看到忘记了生钟生生的气。
他已经不记得妈妈上次笑是什么时候了,他沉浸在熟悉的声音里,沉浸在遥远的故事里,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时芝英每天温柔地叫他起床,给他念故事书,在幼儿园门口和他挥手的,那个时候她就是这么笑的。
时芝英也朝他招招手,就像以前一样。
时延周受到蛊惑一般,眼睛盯着她,呆呆地走到床边。
钟生生见他站在一边,很大方的扭着屁股向里面挪了挪,像时芝英一样拍了拍她刚空出来的地方,他示意他快点坐过来吧。
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可是时延周却不想跟她计较了,乖乖坐在了旁边。
时芝英揽住两个孩子,念起了新故事。
“「,,,挤挤城,真挤呀!人跟人挤,挤倒了不少正在走路的小孩子和老公公;车跟车挤,挤翻了数不清的大卡车和小汽车。挤呀挤呀,把小朋友的圆脸蛋挤成了一张扁大饼;挤呀挤呀,把小朋友胖墩墩的身子挤成了一根长油条,,,」”
时延周就这样躺在妈妈怀里,溺在妈妈的味道里,沉在熟悉的故事里,在夜幕降临的时刻沉沉睡去,陷进了遥远的梦里。
好像所有分离不曾存在,好像从来不曾独自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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