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晚再从更衣室出来时,窗外的昏暗已经透着沉默的玻璃窗,给前厅蒙上了一层烬。
她突然觉得眼前的景象很荒凉,屋子暗暗的,好像冬日清晨八点时候的里昂。
也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想到的这种比喻,来形容那种人走灯灭,世界只剩她一个的错觉。
朴晚把手轻覆在开关上,犹豫片刻后又缓缓放下,外套袖子布料顺着她的动作,发出十足清晰的的哗啦声,在这寂静的屋子里格外响亮。
甚且路灯的执勤班表和落日的毗连居然也有时差。
她没开灯,只从兜里掏出手机,攥在手里按开了手电。
不奢求铺天盖地的光,能看见脚下一块路就够了;在晚上是,在程莫霄面前也是。
清脆的锁扣声与门上未摇干净的水铃音缠在一起,朴晚锁上门,转身离开。
守在门旁的圣诞树,脖子上挎着条丑围巾,浑身挂满装饰球,高处位置还孤零零的悬着个呲着毛的绿玩偶。
她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只顾低头摆弄手机,随后关上了手电筒,踏着那点儿暗弱的天光回家。
“喂,张叔,我想问下你那儿农场有没有阉鸡,要宰好的。”朴晚浴巾裹头敷着面膜,坐在床上,高声对准扬声器。
阉鸡很珍贵,属于不多得的温室食材,不仅要对三月龄的公鸡进行物理阉割,还要在成长过程中奉养以乳制品为食,养护工作可以说是相当繁琐。
“有!”电话那头回答得干脆利落。
她被面膜缚着,张不开嘴,只能再次抬高音量:“那我要三十只拆鸡,明天能送店里吗?”
“能!”又是一声中气十足的回应。
“那还是老样子预付一半,收货一半。”朴晚撕下面膜,逐渐吐字清晰。
“妥!”随即电话挂断。
一字诗仙,真够省笔墨的。她端着手机转账,见对方收了款,便把手机朝床上一扔,仰瘫在被子里。
圣诞的限定菜单刚在休息日试行两天,就已经比预想的要受欢迎了。
这两年滨城年轻人也追求养生,在营养上稍做文章,每天十份,限时限量,好评如潮。
口感新鲜,食材耳疏,更是有些人看了本地博主的种草推荐,慕名前来打卡探店。
可还是一天仅供应十份。
物以稀为贵,既稀在这阉鸡食材,也贵在她的菜单组合。
这是对外的官方说辞。
真正的原因是,菜品备多用不上,备少还没诚意,对待夜露稀稀落落的客流来说,十份足矣。
不过,她只预料到了菜单反响不错。
却没预料到别的。
自从程莫霄在最醒目的地方挂上了那个绿毛怪后,不知是谁又在下面又坠了个小巧的,紧接着如雨般铺天漫地的,下方的松枝上垂满了各种毛绒小玩偶。
“这算是哪门子新鲜祈福招式啊,把我松枝都压弯了。”朴晚无奈地对着站岗的圣诞树拍了张照,就手发给了江芥。
又是挂又是坠的,这棵树,已然承载了太多。
她慢慢摘下下方的一圈玩偶,只留了几个看着不太沉的,站起身来,朴晚这才瞥见最上层独悬的那一个。
呲着绿毛,在风里手舞足蹈。
盯着那抹鲜绿,朴晚有点出神。
晚宴,是什么时候来着?
...
周一店休,朴晚却要早起去美术馆核对晚宴事宜,还真是一天假都不给自己放。
好在平常也不忙。
美术馆方面称为朴主厨另外找了个操作台,也顺便要和她讨论一下流程上的注意事项,毕竟,晚宴定在两天后,也就是白天夜露忙完之后,朴晚还要着手准备四宴的用餐备品。
熟悉的客套绕过场地施工的嘈杂盈耳:“朴主厨,您到了。”
其实朴晚不需要迎接的,黄昏每次都搞得自己大驾光临一样,她也怪不好意思的。待坐定会议室,黄昏端来一杯水,又推过来一沓文件。
怎么这么厚?随手翻了两页,还密密麻麻的。
她一瞬间有点晕字,又轻悄悄地合上了。
“是这样朴主厨,第一份是要补签的文件,上次这个只签了一份,还需要再签一份。”黄昏拿过最上面的两张纸,补充:“和上次的一样。”
朴晚挑了挑眉毛,脱口而出:“程莫霄说的?”又意识到什么似的,支吾改口找补:“你们程馆长。”
叫的太顺口,话落嘴边没刹住车,朴晚在心里暗暗轻叹,她还不想被周围人发现,工作之外自己和馆长熟稔的这层关系,平生枝节怪添麻烦的。
黄昏盯着屏幕回消息,八成也没有仔细听,垂眼敲着手机开口回:“朴主厨不好意思,刚才在忙,您说什么?”
看来是自己过于紧绷了。
“哦,上次程馆长跟着签的文件,我以为没别的了。”朴晚拔开笔帽,啵地一声。
“我们馆长说她也忙忘了。”黄昏说话的时候笑吟吟的,总给人一种她开朗很好相处的感觉。
事实也是如此,外向又热情,是很适合和程莫霄出外勤工作时候唱白脸的性格。
朴晚低头扫了一眼,上次太困来着,程莫霄说让她签哪儿她就跟着签哪儿,还没有好好看过自己签了个什么东西。
翻开文件,白纸黑字落的第一行加粗下划线内容:水的格律,在自己的名字后面还跟了个八分之一的符号。
嗯?上次签的是这个吗?
印象里好像叫什么自然什么火的,怎么落纸上又变成水了?
更何况自己比谁都清楚,程莫霄断然不是那种会背刺的人。
“这个水的格律是什么啊?是不是拿错了?”朴晚把纸向前推了推,开口探问。
黄昏偏着脑袋凑脸匆匆瞄了一眼,遣声启唇:“哦没错的,这个是馆里到明年三月的特辑企划大主题,一共八位跨界女艺术家,您是开展第一位…不好意思朴主厨,我出去接个电话,直接签就好,您上次签过的。”
还是笑眯眯的,指了指手机便推门离开了会议室。
企划第一位?
版权授意是上个星期刚拿到的,那这企划算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张本?
朴晚直到签完字也没捋清这前后关系。
她又趁手翻了翻下面的文件,流程时间表,菜单,各序用品清点单,都是晚宴三天用到的文字类材料。
摞在一起全都摆在面前,她伸手拢了拢边,把文件码齐。摸到纸里面夹着一张便利贴,抽拿出来,上面落着单字:朴。
程莫霄的字很清秀,也很好认。
她会把自己的姓中“卜”字那一竖写成竖钩,再把最后一笔本该的“点”写成短捺。
不需要想入非非,程莫霄在她自己的地盘上,写个字又不犯法。
朴晚这样警告自己。
“朴主厨,要不我们现在也上去看一眼吧,实地走一遍也熟悉下。”黄昏推门进来,弯腰附身拿走签好的文件朝朴晚招呼着。
“好。”
楼上地面铺陈保护和地上脚手架散得到处都是,一方面为了布新展,一方面为了晚宴,两边同时进行。
在人群中的程莫霄由于身高原因,很惹眼,让人挪不开视线。
灰色高领配黑西装,半靠着被围在中间,从容的像个准备在大秀做开场的模特。
朴晚远远看见程莫霄对着旁边的工人拍着倚身的桌侧说了几句,随后朝着她们的方向走过来。
不自觉地原地跺了跺高跟鞋,朴晚又低眼看了看自己。卷发拢到一侧,浅色打底,深色羊毛长外套。
今天应该,不算穿得很张扬,吧?
她突然有点紧张,想去补个口红。
“走吧,一起去看看?”程馆长在面前站定,垂眸细语。
近了瞧,打眼,抢眼,亮眼,甚至可以说是朴晚走在身边会心脏砰砰乱窜的一套。
她努力拎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走呗。”
可走在程莫霄旁边,朴晚就开始后悔自己今天为什么穿高跟鞋出门,合着怎么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心跳上?
三人按着流程单,前后踩点走了几遍,黄昏拿着笔,数目尺寸做工,一项项验收核对。
折返回宴厅空间,程莫霄中途欠身离开接了个电话,黄昏在纸上打着圈,随后冲着身后的朴晚抬声:“朴主厨,晚宴当天使用的是这个操作台。”
见人来了,打头的工人摘下手套,拍了拍台面,操着一口外地口音:“来试试,高度够不够,这次可真到极限了,再高不稳…”
朴晚上前撑了撑手肘,又按了按手掌,高度刚刚好,承重应该也没问题。
她侧身低头,操作台的正下方,原来台面被另垫了两层木板,切边和截面平齐,处理的倒还挺美观的。
打完电话,程莫霄返回宴厅,轻声:“这个还可以吗?”
朴晚点点头,随后作声。
“程馆长,你这手下小朋友办事利索啊,第一次见面时候说的要高一点,这都能办到。”她毫不吝啬,在程馆长面前尽数抖落夸赞。
程莫霄看了眼黄昏,缓声笑着启口:“她一直都办事很利索。”
投过去的目光里,还带了点儿来自长辈的慈祥跟和蔼。
旁边的黄昏别过脸,笑容却有些勉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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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平生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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