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欺软怕硬

大厅比刚刚更安静了。

足够让所有人都忘记了自己可以呼吸的气氛,适合演一场护犊子的大戏。

还真是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精神发挥到极致。

可程莫霄站在两人面前,低头攀着胳膊挽袖子,没有继续说下去。

解开袖口纽扣,把布料朝着手肘方向慢慢翻叠,衬衫包裹的严实,露出些许肌肤反而显得不伦不类。

像是在拖延时间一样,一众瓜民又看不懂了。

整理好右手的袖子,又换左手,机械的重复着卷衬衫的动作。

倒是沿着小臂向下凸起的青蓝色血管,让朴晚看得出神。

清晰的小臂线条,挽袖的手也干干静静,骨节分明。

除了那根格格不入的,被尾戒圈住的小指,有点扎眼以外。

不知怎的,看着程莫霄安安静静在面前挽着袖子,朴晚有点上头,情不自禁想靠近,却又有点怕。

像只会犹豫的蛾一样。

等等,这不是明摆着犯贱吗?她在心里狠狠给自己一耳光。

而且刚刚的形容,她觉得也有点脏。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程莫霄停下了动作,抬眸平视,鼻息轻吐间送出了一声:“嗯?”

许是询问,或是试探。

“找我什么事?”语气依然平静,态度却柔和了很多,没了刚才剑拔弩张的气焰。

卷袖子就是倒计时的开始,尽管程莫霄没说。

明知故问。

“有水吗?”朴晚吸了一口气,慢慢开口:“嗓子要冒烟了。”

这次换黄昏看不懂了。

前脚还在义正言辞的追加合同内容,后脚见到馆长,就只要水喝?

这人戏精吗?

她咬牙切齿的在脑子里给朴晚的账上记一笔:欺软怕硬。

程莫霄莞尔,笑的让人看不出是发自内心还是出于客套:“水?楼上有,跟我上去?还是给您拿下来?”

您这个字的妙处在于,话一出口,朴晚立刻坐稳施压者的角色。

是她无理取闹,是她步步紧逼,是她占山为王。

还在程莫霄的地盘上,给一个小丫头施压。

周围一众瓜友直呼精彩,谁不知道程馆长是铮铮铁骨,原则加起来比城墙都厚。朴晚在这甩脸色耍大牌,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

鉴于对主厨这个人的性格知之甚少,大家只是在心里为她的蹬鼻子上脸的行为捏上一把汗。

“咖啡?果汁?有吗?”朴晚干脆坏人做到底,多一次少一次,对她来说已经不痛不痒。况且对弈讲究各执一棋,也没什么必要礼让三分。

“这么讲究?那这儿还真没有了。”

“我出去买一杯。”

她只需要一个离开的借口,不论合理与否,透口气就行。

“一起,正好谈下合同。”程莫霄的语气不容拒绝,又转头看向场馆里的其他工作人员:“你们先忙。”

沉默了一小下。

朴晚吸了口气,慢慢开口:“走吧。”

是个台阶,她听出来了。

场馆在两人渐行渐远中恢复了些许热闹,喧嚣里还扯着一丝不可言说的微妙。

程莫霄在前面带路,七转八转走到了电梯间,朴晚嗅到了一缕熟悉的木质香调,很沉。

乔治勋爵,潘海利根的当家产品,自己送给程莫霄22岁的生日礼物。

那时候刚毕业没多久,一瓶香水三百刀着实让朴晚肉痛,这么多年居然还能在她身上闻到,多少有点感慨。

感慨之余,已经绕到了室外停车场。

朴晚赶紧摸出墨镜,阳光不算刺眼,只是她有点惧光,突如其来的明亮会让眼睛不适。

身边人默默瞧着,没作声。

冬天里的太阳没有温度,寒气把阳光稀释的七七八八,连天上的鸟都不愿意开口说话。

朴晚裹着大衣,程莫霄却衬衫赤膊。

刚才还有点紧张,出来吹吹风,那股子压抑劲儿缓解了不少。

朴晚权衡着到底要不要开口,刚在大家面前没给程莫霄留面子,挺不够意思的;现在没人的地方反倒关心起来了,怎么说都有点作态。

还是说,应该先跟她道个歉?毕竟来日方长,合作这档子事总归要抬头不见低头见。

“你,不冷吗...”来不及过脑,话就从嘴里溜出来了。

因为她瞧见程莫霄的肩膀刚刚很明显抖了一下。

“没事,车上有外套。”轻柔的回答掺在风里,听的朴晚有点迷糊。

好像这场景,在记忆里也存在过,一前一后,不一样的是她记得那天程莫霄说很冷,然后自己脱下外套搭在了她身上。

像是被回忆的刺抵住喉咙一样,胸口也连带着一起堵得慌。

朴晚现在也想把身上的外套给她。

可对方说没事。

答非所问。

...

径直不远还是那辆皮卡,由于车身宽大的原因,被停在了稍偏僻的地方。

区别是这次换了个司机。

朴晚稀里糊涂的就上了车,她快忘了自己出来是干嘛的。

跟着程莫霄,好像是一种生理动作,不需要思考的行为,是蛊。

“我开了空调,热的话外套可以放后面。”司机在一旁叮嘱着,熟练的扶着方向盘起车。

怎么说呢,程莫霄的这份沉得住气,反倒显得自己有点抹不开了。

语气里没有久别重逢的寒暄,也没有不相闻问的生疏,反倒像是昨天才见过的老友,今天又见面。

记忆真的很会戏弄人,快进了中间的六年,全部缩略成了昨天。

她又想起一些很陈旧的事情。

六年前,她俩从州厅办公大楼出来,揣着结婚证明,也是这么钻进车里。

钻进程莫霄淘来的二手车里。

然后两人回了租住的旧公寓。

紧接着没过几天,程莫霄就彻底消失在朴晚的生活里。

没有缘由,一别六年。

情绪里夹杂着一点迟来的委屈,怪难受的。

...

朴晚把车窗摇下了一点,风顺着玻璃的边缘钻进封闭空间,有点吵,但呼吸顺畅了不少。

程莫霄像是自说自话,扶着方向盘的指腹揉着上面的纹路,浅浅开口:“开了空调。”

“嗯,憋得慌。”她随口搪塞,转头看向窗外。

再就没什么话说可讲了。

还没捱过两个红绿灯,如坐针毡这个词就第二次出现在朴晚的脑子里。

摇上窗户,撑着头靠在有点硬的椅背上,这辆皮卡独有的紧俏又尴尬的气氛,朴晚已经开始适应了。

空气不算安静,却能听到藏在发动机轰鸣之下,司机起伏不大的呼吸声。

朴晚余光瞥着挂在手指上的尾戒,又向前伸了伸腿。突然觉得坐在旁边开车的程莫霄,好像和印象里的那个人,模样也没变多少。

及锁骨的黑发,若隐若现的下颌角,少了厚重的镜片这个干扰项,人看上去也聪明了许多。

以前程莫霄是高度近视,九百度的镜片像两个圆滚滚的玻璃瓶底,从早到晚时刻架在鼻梁上,再加上凹面镜显得眼睛特小,每次看她都有点滑稽,跟只藏狐似的。

朴晚突然想到网上的一句热梗,“被近视镜封印的颜值”,扣在这人身上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少有的在白天见到这副模样,还是在不适合叙旧的现在。

干净,加一点形容不上来的高傲,能把自己推很远的那种。

...

朴晚其实幻想过无数次二人的重逢,歇斯底里也好,阴阳怪气也罢,破口大骂也行,她都有足够的理由把这六年间的失落尽数倒在程莫霄面前,再用刀子把自己愈合的肉划开,给她看肉里溃烂的组织和腐臭的骨头,心情再差点,还能把骨头掏出来摔在她面前让她听个响儿。

糟践自己嘛,谁不会呀。

只是没想到,真的再次遇见的时候,朴晚却舍不得用刀剜开已经愈合好的肉了,除了有点难名状的紧张和委屈,她居然也可以揣着自己全部的不甘心,平静地和程莫霄在这里对话。

可能,自己也算不上平静。

...

许是察觉到了挪来挪去的目光,程莫霄不自在的挪着身子,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吐出半个音。

就这样又沉默了差不多二十分钟,车稳稳停在cbd的地下车库。

“走吧。”司机跳下车,招呼着杵在椅背上放空的朴晚:“开累了,喝点东西。”

她记起来了,刚才在美术馆里,自己离开的借口就是想喝点东西,当时脑子一热就说出口,反而事后想起来怪任性的。只是,程馆长这话听着有点命令的意思,她赖着不想动,也不作回应。

身后的空位塞进了一辆家用轿车,关门“嘭”的一声,力道很大。锁车的声音也很响,生怕五十米开外的人听不见一样。

而她俩这边却还在为下不下车安静地僵持着。

“不走吗?”程莫霄语气温柔,倚着驾驶位大开的车门,等着朴晚给出一点行为上的反馈,显然刚刚的“不作回应”,她不满意。

朴晚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些年,自己的注意力全在程莫霄身上,为了读懂程莫霄,她甚至要花上半天的时间,去分析,学习,研究一门叫做《程学》的课程,不仅当上了课代表,还是这门课唯一毕业的学生。

朴晚知道她想看到什么,想看到自己顺从,想看到在阈值范围内,自己最大限度的让步和听话。

只不过现在不太想这么轻易的露给她看了,把自己搞的很廉价。

站在车门旁的人轻咳了一声,似乎还在等。

朴晚突然觉得调整好的情绪又被这一声拨乱了。

她随意扒拉几下头发,深呼吸,扶着车门下了车。又绕过车头,利索地脱下大衣,披在了程莫霄的身上。

然后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的朝商场电梯的方向离开。

大骗子,车里根本就没有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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