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空调常年维持着恒定的低温,程莫霄看着桌上码着的几盒,伸手摸了摸外壁。
又敛好几只重新装回袋子里...
“您好张老师,我是程允家长,过来给小孩子送东西,保安说要先和您确认了才能登记访客。”
电话里几番信息核实,程莫霄才得以从严格把守的门岗进入教学楼,但还没走几步...
“小姨——!”
一个叫叫嚷嚷的小脑袋迎面跑来,书包松松挎在背后,晃晃荡荡。
这才几点?怎么连书包都背好了?
“停!”
程莫霄抓住书包提手,一把刹停了小丫头,“放学了吗?”
“老师...老师说在门口的是小姨。”程允明显中气不足,没了先前横冲直撞的气势。
“谁说在门口就是要接你?”程莫霄声音清晰又冷冽,充满了家长威严。
只是她手里还抱着赶工出来的纸箱机器人,由于工期太过紧迫,很多细节都没来得及处理,那贴上去的大眼睛瞧起来呆滞笨拙,把程莫霄此刻的形象衬出几分不符形象的矛盾感。
程允不说话,扯紧书包带,扬头眼巴巴地看向她,又瞥了瞥她手里的“作品”。
“你先去把这个交了...”程莫霄拿她无奈,这一整周都不该是自己来接,没想到这孩子寻着风声就自己跑出来了。
还真是...
跟她亲妈一个样子。
“那小姨等我?”
程莫霄暗叹了口气,一改方才威压,温着声线:“一起去吧,我去和老师说一声咱们就走...”
她把程允带回了清水。
“小姨教过你,进来要干嘛?”
站定在场馆内门口,程莫霄反过身去向小姑娘提问。
程允心领神会,迅速做出了一个拉上嘴唇拉链的动作,紧抿着嘴唇,接着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不吵,不闹,不乱摸,跟着我乖乖上楼等妈妈。”程莫霄一边掰着手指头重复着规则,一边抓着小姑娘的手朝电梯间走去。
馆长,牵着个孩子。
...
朴晚生拉硬拽地,好不容易才把东西弄到门口。
地毯不仅外包装裹得紧,里圈缠得也扎实,她嫌脏,在门外拿着剪刀又是划又是剪,费了有一阵工夫。
好在厨房剪刀拆卸方便,自然刃口也磨得锋利。
拆归拆,仅止于拆,她根本没什么心情再铺上,里里外外折腾一圈,朴晚身上已经覆了涔涔薄汗。
冷汗。
自打见了那副笑容,思绪便不受控制地对其二次加工,循环帧在脑中反复播放,不断重现。
那个反胃的,作呕的,假惺惺的...
笑。
朴晚洗了洗手,抓起剪刀便进卧室勾开了衣橱的单侧门。
她爬琴键似的用指尖在衣架上轻点,从中间最密集紧凑的位置拎出一件衣服。
似是标签未取,看上去崭新。
而背后,被剪得七零八碎,落剪的方向力道不一,痕迹参差不齐,朴晚将衣架随意丢弃在地板上——
布料在剪刀下的剪切声与肉材表皮筋膜被剪断的声响诡异地相似,她沿着领口压痕,面无表情地将两端剥离。
咔——嚓——
心口突地一跳,随即浮起了满身寒栗。
她此刻不够镇定,又自觉足够镇定。
剪下,剪碎,再剪烂。
虎口开合,残损的布料应声分离。
朴晚逐渐被一种不可思议的平静围在中间。
一如程莫霄的那个眼神,早上,在这里,这个角度,望着自己。
平和,柔软,安静。
突然之间,她开始留恋那个眼神,看向自己,只看向自己。
朴晚啊,还真是贪心。
呼——
她在这份不断蒸腾发酵的平静里。
失了神。
铃声再度响起,手机在桌面上因震动也小幅地挪动了一小段位置。
这个时间,能有谁来找?
不是陌生号码,不是程莫霄,那就是...
江芥。
朴晚按下免提键。
“喂,祖宗,你现在人在哪儿呢?”电话那端急匆匆地直奔主题,“在没在店里?”
紧接着,对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自问自答道:“哦对,你现在出不来...”
“嗯?”朴晚被问得一时间有些晃神,但她很快便回过劲来,手中剪刀贴着残损的包边落下,这种刃尖带弧的厨房剪,她平时喜欢用来剔除虾线。
“怎么了呢?”
朴晚用平淡无奇的语气道明疑问,说话间短暂地扬起了脸,话毕,再次低垂下目光。
长发松松地束起,不见后厨里平日那般严谨,松散的发束流露出几分不经意的慵懒,而散落在鬓间的几缕,凌乱到有些迷离。
做甜品的时候为了调淋浆,她用了些酒;但在送去清水的那一份里没加任何酒精。
现下酒意已去。
“你等会儿有其他安排吗?”电话那头的人这样问。
听筒里的声音瞬间弥漫在房间的每个角落,经碰壁,再回弹。
“没有。”
朴晚随手掏了个平盘,将之前剪下的衣领碎片重新摊开,在盘面上饶有兴致地尝试拼凑回原来的样子。
莫名执着的摆盘,莫名执拗的信念感。
四周简洁的布局让听筒里传来的情绪示露得异常明显,每一处细微的语气...
都是意料之外的关切。
早在几分钟前——
“喂,芥啊...”
王姐的声音听着有些犹豫,颇有在为接下来做铺垫的意蕴,“我想请你帮我牵个线。”
江芥和她的关系还算可以,除了在工作场所有过一些合作外,私下里也一起小酌过几次。
至于对其的了解,除了知晓她在电视台任职,负责一些综艺相关的大小事务,其他的职业细节,江芥并没有过分打听。
总的来说,介于熟和不熟之间。
工作伙伴,朋友未满。
“真是的,跟我你还搞得这么见外?”江芥在广告行业摸爬滚打多年,对介绍供应商这类事情早已司空见惯,她带着一种老成的笑容说道, “不过啊,前提是我得认识才行...”
对方开始闪烁其词:“那个——”
“嗯?”
她捞起桌上的气泡水以单手旋开,瓶盖甫一松落,气体便伺机逸出,伴随着突然又尖锐的。
「呲——」
江芥小啜了一口,惬意地往新换的老板椅上一靠,这椅子讲究人工体学,舒适到让人沾上椅背就不想起来。
咽下气泡水,她转而催促对方:“你倒是快说啊。”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是这样的,我们台最近要做团综,也趁热打铁正好预热新选秀。”
“嗯哼——?”
“我记得之前你说认识夜露的主厨来着,朴晚...”
“所以呢?”江芥不以为然地阖了阖眼皮,笑着反问道:“你这都明确知道要找谁,直接去店里找她不就行了?”
“因为先前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不过后来不是澄清了嘛...所以台里就说,她既然当时没出面,肯定也是不想闹得太难看——”
对方话递得迟疑一瞬,继而又接上,“台里这次想租借夜露的场地做夜间酒馆,主要是美食温情向的录制内容,你放心,既然咱们双方各退一步,双赢嘛...租金价格也尽可能地给你们让到最大。”
江芥腾的一下直起身:“哈?”
“这是要我当说客?”
她震惊地用食指指了指自己,倏尔又缩回,没来由地空攥了两下拳。
“等等等等...你等一下。”江芥迅速摸来纸笔,在纸上开始圈圈点点试图捋清原委,“要我去当说客,团综,风波,租夜露场地...”
这哪是租用,这不明摆着火上浇油吗...
她笔尖顿了一顿,接着在团综两个字上涂了好几圈,思考片刻,又将话题继续下去。
“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你们这个成员里面是不是有个叫MetroE什么的?”
换来对方短暂的沉默,和一句不甚明晰的嗯...
原来撒盐不是厨子的专项,合着百味人间,人人都是朝伤口用盐的好手。
不论此前合作有多么彼此照拂,也不论日后再有什么项目上的互通有无...
江芥说什么也不可能把好不容易站起来的好友再往火坑里推。
这羊毛干嘛就非得可着朴晚一个人往死里薅呢?
怀恨在心?又立人设?还是——
这孙子不会真对朴晚有意思吧...?!
咦——
恶心恶心!
她虽自知没立场代替朴晚做决定,却明白要从自己这里先让对方断了念想,“嗐,我们只是两顿饭交情,这方面也插不上话呀。”
江芥笑得热络又敷衍,随口就将话题回抛让对方另寻办法。
这个王姐工作态度上出了名的“缠人”,是穷极手段也要达成目的的类型,换到平日江芥对她这股执拗劲还是很欣赏的。
不过眼下不一样,需要赶紧和朴晚先通个气。
在长久的沉默声里,回忆结束,江芥收敛了满心腔的愤懑,转口又问:“那你现在是在家,还是——”
-和你另一半在一起?
几经缠绕的迷惑逐渐变得清晰,上次匆忙一面,那位传闻中的「前妻」自称在清水就职,上次若不是朴晚有清水这种强硬的官方在背后作保,光凭她现在的状态,指不定又会被那群只会编排的互联网蛀虫闹出什么幺蛾子。
清水,声明...
这其间定然少不了那位前妻的手笔。
江芥整个人瞬间松落了不少,即便是这样,她还是要确认一句。
“那你现在是在家,还是在你老婆那?”
朴晚正大脑放空摆弄布条,并未在意起先的大段空白,缓声回应:“我刚到家。”
“那你在家等一会,我呢正好出差缺个人,你和我一起,能镇镇场面不说,那地方好山好水的,你也能当旅游散散心。”
江芥未料到对方返还的只有一声调笑。
“江老板,我脚正捆着石膏呢,没法呀。”
“没事,我公司有轮椅,给你按工伤待遇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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