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娜知道,穿不穿裙子是件小事,他们不肯松口,是因为自己胆敢挑战他们的规则。
他们强大又脆弱,对头顶的事敏感,对脚底的事钝感,规则稍微受到挑战,他们就会感到焦躁和恐惧,实是一群穿着权力的兜裆裤的巨婴。
这场谈话中,没有问题得到解决,甚至没有人给她一个正面回应,但无所谓,这个结果是注定的,她本也意不在此。
她拿着一袋剪碎的裙子,宛如提着一柄胜利的旗帜,走出会议室。
外面会长秘书接了个电话后,拦住蕾娜,说:“同学,你刚才在里面录影了吧?”
蕾娜看了眼他伸出来的手,把手里拿的录音设备从裤兜拿出来,放进西服外套的衣兜,摄像头露在外面——仍在运转。
“看得出吧,校服上装我也改过了,贴身的衬衫放宽,掐腰的设计改松,外套的假兜改成真兜,并增加了一个内兜,让它恢复衣服应该有的功能,成为校服应该有的样子。”
蕾娜敞开手,与他对视。
“不管塞了东西后美观与否,这是我的战袍。”
“你喜欢就留着好了。”他轻视一笑,“影像音频不要外传,不然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这是威胁。”
“不,是忠告。”
“威胁还是忠告,评判者不是你。”
走出大楼,蕾娜不管路过是学生还是老师,认识还是不认识,只是粗略辨认着熟悉的路,快步向前走。
直到出了校门,看到逐渐褪去刺眼光芒的金黄的太阳,她终于一口气松下来,放慢步子。
晚霞随着太阳的坠落而收缩,她没有回宿舍,顺着人流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路过一间手工咖啡店时,她停了一下,等待咖啡做好的功夫,她把整段视频原原本本地上传到云端备份,并发送至各校学生常登录的一个公共平台。
咖啡做好,她把来信通知调了静音,一口气喝光咖啡,干渴的喉咙感觉好点了。
走出咖啡店,她环顾四周,看到了一个繁忙的十字路口,红灯的亮光与落日交汇,大厦上的巨幕反光,难以辨认画面。
但主播和记者播报新闻的声音依旧清晰:
“今天是八月二十三日,周五,我在圣玛格诺利亚共和**本部,为大家播报今日战况,无人机持续投入使用,我军轻微损伤,无人员伤亡。”
记者那日复一日的腔调带着没必要的做作喜气,而听着这新闻等红灯的人们冷漠以对。
“可以看到,新的部门在这栋大楼中有了一席之地,我们的研究人员开始着手自律AI的多种用途开发,探索研究可控性为基础和前提的智能工具,把技术应用于民生,进一步升级产业,让大家的生活更便利。”
本来面无表情的蕾娜听到这,抬头望去,红灯开始闪烁,屏幕渐渐摆脱了光线的干扰,显现出带有古典风格的建筑。
“我们将稳中推进战局发展,贯彻五个准则,发扬人道精神,维持近一年的零战死人数记录,最终赢得这场战争——圣玛格诺利亚共和国万岁,五色旗永葆荣光!”
主播说了惯常的结束语。
蕾娜打了辆车,给司机发研究大楼的地址时,看到老师发来的消息。
她被停学了,停学时间未定。
夜幕开始降下,研究总部大楼灯火通明,整齐的圆拱大窗每一扇都亮莹莹的,窗户和墙体衔接的繁复细致的浮雕半明半暗。
往年军部的革命祭晚宴会在临近的前面喷泉水池的大楼开展,小时候她和哥哥随父亲参加过。
大门偶有人进出,他们看起来都目的明确、毫不犹豫。
蕾娜刚在楼下站定,远远地就看到地下停车场方向走来一个修长的人影。
没穿军服她还有点不确定,但街区的光打在他身上,那双蓝色的眼睛折射着宝石般的光彩。
“我来找你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蕾娜扬起期待又夸耀的笑。
“今天下午我状态非常好,他们一个个都现了原形。”
“我看过了,很棒,无可挑剔。”
以防万一,除了明面上的录影设备,蕾娜身上还藏了录音设备,视频和音频跟诺曼的终端是同步的。
“但……”诺曼轻轻搂过她双肩,“你还好吗?”
蕾娜的笑容缓了缓,上前拥抱他,把下巴搁在他肩上,没说话,怕有哭腔。
整个下午承受轻蔑、打压,面对隐晦的性骚扰,还有直白的恶意和恐吓,她知道这些必然伴随着抗争,是穿过正义之路必经的泥泞阴影,无需为此费神。
出会议室时她短暂地感到了爽快,走出大楼时她惊魂未定,想了很多脑子很乱,一路茫然来到这,她想向哥哥展现出胜利者的姿态,猜想哥哥会安慰她说她已经做的很好了,或者夸她做的非常好。
没想到他第一时间问的是她好不好。
这份胜利不该带有受伤和同情的成分,她希望自己尽快习惯这种程度的攻击和伤害,帅气坦然地说那根本无足挂齿,却还是会在得到关心的问候时软弱地委屈起来。
很快发烫的眼眶降温了,她松开手。
“我刚喝了一大杯咖啡,特别精神,陪我走几圈消耗消耗吧。”
诺曼垂眸想了一下,还是没有就此再问,只是同她沿路散步,探讨确定下一步行动,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意识到这半天净在说自己的事,蕾娜问哥哥他这边的工作是否适应,进行得如何了。
技术层面很顺利,和同事也相处得不错。
“亨利埃塔这个时间下班了。”诺曼说到。
“那就改天见吧。”蕾娜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想她?”
“很自然的联想。”
诺曼瞥了眼那间研究室,窗前有人影伫立,他移开目光。
“阿涅塔在这也做得很好吧。”
城市的夜晚没有一刻宁静,但在这个越来深邃的夜晚,蕾娜感到一种弥足珍贵的平静安宁。
“感觉今晚能睡出奇香的一觉。”
星历8月24日。
亨利埃塔.潘托斯这个名字有点拗口,熟人都叫她阿涅塔。
作为还在实习期的新人,她每天都来得很早,大事小情都认真对待。
和隔壁新挂牌的实验室不同,她所在的研究所寿命悠长,不过隔壁的项目内容他们也有所涉猎,时有接洽,他们的几位教授都参与主要研发工作。
八点之后,同事陆陆续续来了,和她打过招呼,闲聊日常。
她们中成家的不多,最初阿涅塔就是借由未婚年轻男子的共同兴趣迅速融入了她们。
忽然昨晚值班的同事神神秘秘地放低了声音,用那种郑重其事的语气说,诺曼少校有女朋友了。
她值班的时候去接水,在楼上看到他女朋友来找他,两人一起亲密地在楼下散步。
“长什么样没看太清,好像挺漂亮,年纪不大,还穿着校服呢。”
“那可能是他妹妹。”阿涅塔忍不住说,“他妹妹军校在读。”
“他有妹妹?从没听他提起过……你怎么知道?”
“我们中学同校。”
“好啊你,隐藏的够深呐。”
“不是,我们不熟。”
她和蕾娜中学同班,经常去对方家里玩,诺曼高她们几个年级,平时在学校见不到面。
周末她们在花园玩时,他常在上课。
如果他待在花园凉亭,那必是在读书,简单打过招呼后,与她们相距远近他都不为所动。他在花影中静静读书,一只花猫卧在他近处。
她一度觉得他不喜欢蕾娜跟自己交朋友。
母亲说他是个血脉备受争议而有些孤僻的男孩。
现在从同事对他感情状态的八卦热情可见,他相当引人注目,也并不孤僻。
即使是在“孤僻”的学生时代,他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焦点。
不过他家世优越,成绩能力都是顶尖,备受老师宠信,沉默寡言为人冷漠都成了让一个天才完美的缺陷,任何针对他瞳色的歧视都摆脱不了嫉妒之嫌。
由于相貌清俊,蓝瞳反而让他更与众不同。
如此大环境下,有着杂种特征的他在那所学校发展出这样风评,阿涅塔现在回想,感到十分吊诡。
无论之前还是现在,她和诺曼都是点头之交,偶尔能听到些关于他的闲话。
比如种族灭绝提案,比如把代班同事打了全身而退,不知不觉他在她心里的形象已经扭曲成了个变态暴虐的纨绔,为此她甚至跟蕾娜都不怎么联系了。
不然蕾娜在军校也很忙的样子。
这次她得知米利桀少校也在项目人员名单中,还以为诺曼不过是个挂名吃空饷的行政人员,带来不来。
没想到他天天来打卡,每次待的时间不长,短时间让全研究组的人扭转了对他的不良影响,一致认同那些风言风语是夸大的谣传。
阿涅塔一直不知道诺曼具体在做什么,他来这边科室那几次她都错过了。
和他第一次见是恰巧在备品室门前碰到。
她看门关着,犹豫徘徊了一下,那时他走过来,伸手越过她推开门,完后仍站在她身后。
他们互相都认出了对方,但没机会没说几句话,取完东西就各自去忙了。
后俩几次碰面能多说几句了,诺曼比她记忆中的温和柔软。
每次见面她都心情微妙,尤其最近一次,就在今早。
她刚出电梯,就注意到大厅左侧,能看见人造林的那扇窗旁边的椅子上,诺曼靠着绿植坐,浏览着终端投影出的文件,发现她后就关掉了。
在这种场合看的不会是机密,她想他是出于尊重才关掉的。
然而打了招呼,谈了两句天气她就没话了。
就在这尴尬的间隔,她听见他突然说:“阿涅塔,可以这样叫你吗?”
到午休她都时不时会想起,复盘自己的回应是否还算大方。
由于楼层不低,天台的风在阴天时堪称严酷,今天是个大晴天,便当吃了一半,她莫名想爬楼梯到顶楼吹风。
穿着工作场合用的软底鞋,踏楼梯的声音仍很清晰,她爬了几层愈发吃力,脚步慢下来,最终停在楼梯半截。
这时分,她听到上面有人推门进了楼梯间。
可是没有人出声,直到终端发出的监测扫描射线刮过她身边的楼梯扶手。
她一动不动,不知如何是好。
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她正准备自觉地退下楼梯出去,上面传来了说话声。
是怀特教授,和诺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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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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