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一片空白。
挽留的话悬在嘴边,最后一点期待挂在高高的树枝上,步步坠落,卡在韩潹的心口。
他怔愣两秒钟的时间里,旧衣脱落,层层新裳裹挟着不明显的心疼:“跟我在一起,会不开心吗?”
“韩潹。”严其羽低了低头,一锤定音,给自己做了个肯定,说出来伤人的话振聋发聩,“开心只是一时的,我挺累的。”
极少对韩潹会直呼其名,严其羽叫名字的两个字就足够让他多想,韩潹点点头:“只开心一会儿也够了。”
幸福的花园没有永久领取心愿的机会,舞蹈室里已经没有人了,韩潹上前两步,把人抱在怀里。
起初还挣扎一下的严其羽没动。
后背被他拍了拍,严其羽说:“哥哥,对不起,是我对你三分钟热度了。”
“其羽,这种话我不信。”死亡的精灵躺平了寂寥的山谷,韩潹没得到他热切的回应,抱几分钟才不舍地撒手,“我又不是傻子。”
他的演技那么拙劣,自己怎么看不出来。
“你有苦衷。”韩潹笃定道。
“差不多得了。”严其羽推得离他好几步,视线里有很大的一股不耐烦,“我是什么性格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一步步打碎他的侥幸,严其羽冷冰冰地视线抖落在韩潹身上,把他镀得乱糟糟的。
“韩潹你还不明白吗,我要真是因为我妈妈撞破我们的事才选择分手,早在当天晚上我就会跟你说清楚了。”严其羽字字诛心,“我在别人眼里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调戏你,纠缠你,就是觉得好玩。”
知道,都知道,严其羽在别人面前,跟在自己面前完全是两个样子。
好像只有在自己面前,严其羽才能抒发自己那段放在底层的柔软。
他是强势的。
唯独在自己面前卸下防备。
“哥哥,别矫情。”严其羽忽然扬起笑容来,“我都让你反反复复操过了,分手了你也不亏,我们还可以回到以前那个位置。”
“回不去。”韩潹被他漫不经心的态度说得有些烦躁,“我今天不跟你说这些,分手的话我就当没有听到,严其羽,我给你机会好好想清楚。”
自动堵上了耳朵,心灵的窗户不愿意淹没分手这两个字,韩潹大跨步从舞蹈室走出去。
长舒一口气,当天,韩潹给医院请了假,一个人在酒吧吧台坐了很久,酒没喝,光忙着在吵闹的环境下发呆了。
联系一断就是半个月。
高档小区的门打开,韩潹慢吞吞进屋,装修风格全是按照严其羽的喜好准备的。
他本以为,假期两个人可以过二人世界,在这个新家里,做普通情侣会做的事。
家里全是严其羽的影子,他没住进来过,没有他的味道,韩潹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好半天。
叮铃一声,他着急又期待地看过去,屏幕里弹出来的消息来自韩铮明,催他回一趟家。
看着挺着急。
韩潹没什么心思,回了句家里有什么事。
好半天以后,韩铮明似乎在思考着要怎么开口,才能保持着一个父亲被震惊的消息砸中后的无措。
——你是不是……跟其羽在搞同性恋?
还是被问出来了,韩潹没回消息,驱车从小区停车场离开,回家的路上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张。
他反而有一种不需要保密后的轻松。
半个月时间里,他锋芒刺背,整个人都如坐针毡,每分每秒都是煎熬,想见到严其羽的心愿达到顶峰。
追他的时间里,严其羽跨出去九十九步,他走了一步就能轻易拥抱到,韩潹把自己困在囹圄里,豁然开朗。
本该让自己也走一趟严其羽追自己时候的不容易。
家里气氛严肃,平日里笑嘻嘻,只热爱买买买,没有什么心事的路曼文都绷得直直的。
这不是件小事,甚至算得上是晴天霹雳。
教育人的话没有顺利开口,韩铮明又下不去嘴,拐了拐路曼文:“老婆,你来说。”
“我?”不可思议指着自己,路曼文呢喃,“我哪儿知道啊。”
闷了一声,韩铮明拍桌起案,韩潹像等待候审的犯人,心理素质很好的那种。
“爸,你可以直接问。”
“到哪一步了?”韩铮明试探了一下。
韩潹还没说话,路曼文先一步接嘴:“还问这个问题,尴尬不尴尬的,都让小妍在床上抓到了。”
“妈!”韩潹被说得害臊,赶紧叫停,想来当时并没有衣衫不整才松一口气。
“行了,今天不是来谴责你的。”韩铮明说道,“我也不是什么老封建,同性恋风里来雨里去的,见了很多,我只是没想到会轮到自己头上来。”
韩潹没去看父亲心痛的眼神,他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又清楚自己的爱并不丢人,他只是在大众取向里,成了旁人眼中离经叛道的那个而已。
“爸妈,我没准备放弃严其羽。”他像严其羽从前不加掩饰喜欢自己的时候一样,定了定心,“正好也不用让我去相亲了。”
“晚了。”路曼文反射弧很长,憋了那么几天,终于说道,“其羽已经走了。”
“走了?”韩潹瞳孔被惊诧放大,不安看去,着急忙慌,“什么时候?去哪儿了?妈,你怎么现在才说。”
“我哪儿知道你那么没出息。”路曼文努努嘴,“喜欢就强势点呗,我又不会怪你是同性恋,至于你爸……他敢!”
严其羽家里出了点事,严重也后期没有隐藏,直接把人带进家里,怀孕的三儿每天在米妍跟前晃,慈父的滤镜彻底碎裂。
婚姻走到尽头,最终提取离婚证。
严重也并不想要个同性恋儿子,米妍几乎癫狂的母爱,把人禁锢于身边,严其羽最终拗不过她,真就跟她走了。
中途发生什么,韩铮明跟路曼文也不清楚,只是明白,两家关系算是彻底结束了。
严重也心宽,毕竟两个儿子整一起不是大事,利益至上,绑定在一起的合作项目多,依旧心无旁骛合作。
成年人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因为私情放弃钱的蠢事。
栖宁在大年夜当晚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雪,甚至被独家报道上了热搜,烟花落在天空上层,碎成无数块掉落在枯树枝头。
连带着韩潹的思念,飞得很远很远。
三人群里罗徐成先跳出来发消息,自从严其羽离开后,他们心照不宣,没有再说过关于这个人的一丝一毫。
发了个红包,罗徐成兴高采烈。
【阿潹,远山,新年快乐。】
有个独属于裴远山的红包,给他闺女的。
随后飞出来一张合照,罗徐成乐呵呵发语音:“兄弟们,王梦然跟我和好了,舔狗也有春天。”
裴远山私信他撤回,罗徐成被教育了一通。
【裴远山:你没看他失恋呢,还去刺激他。】
马大哈挠挠头:【是这样,忘了,我的错。】
他们不是当事人,理解不出严其羽对韩潹的杀伤力,何况韩潹这个人实在太冷静,好像难过这样的情绪就不会出现在他的脸上。
无妄的等待里,韩潹成了自己唯一的观众。
收了双人份红包,韩铮明路曼文都没有再提严其羽这个人,好像他一夜之间消失了一般。
周边烟火轰鸣,别墅区响彻云霄的彩色,炸得视线所及的整片天都是亮堂的,韩潹踩着白雪跨进地面。
透窗看到他站在外面两个小时,堆出来个很丑的雪人,烟蒂掐灭了一堆,路曼文叹了一口气:“魂都快丢了。”
“男孩子,坚强,说不定过几个月就忘了。”韩铮明正抱着文件看,抬抬眼皮,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不过……你儿子够呛。”
半夜也没看韩潹回家,路曼文着急之余,又想着不好过多询问,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要是喜欢个女孩子,估计就没那么辛苦了。”韩铮明提了一嘴,脚被狠狠踩了踩。
路曼文说:“就算他喜欢女孩子,人家跟他分手,他照样得哭。”
*
默许了韩潹喜欢男性这件事,韩铮明偶尔出差看到适龄长得好看的小男生,尤其也是喜欢男人的,都会拉线搭桥。
相亲对象从女生过度到男生。
韩潹没什么兴趣,最后一次拗不过,被架着去,一到现场,忽然发现来的人居然是姜岁聿。
有些尴尬。
听到他声音后,姜岁聿扬了扬眉:“韩医生,是你啊。”
姜岁聿比韩潹大了快十岁,他不知道韩铮明是从哪里弄来的人,僵硬着聊天。
话题跟相亲一点边贴不上,着重发力去踩普通朋友那条线。
“怎么突然相亲啊?”姜岁聿开门见山道,“是跟男朋友分手了吗?”
不回但苦笑,韩潹反问:“那你呢?”
“情况都差不多。”姜岁聿抓紧了牵引绳,脚边的导盲犬老实了很多,他说道,“陈观棋也挺难缠。”
“还没解决好?”好久没有敞开心扉说句话了,韩潹心情稍微松散了一些,跟姜岁聿也多聊了几句。
事后把人送回去了,栖宁天气回温,逐步抓得地面的水花干涸掉,韩潹刚坐下,路曼文凑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韩潹想起来说相亲的事。
果不其然,韩铮明看他提兴趣肯说话了,以为是看对眼了,赶紧趁热打铁:“怎么样?”
人是韩铮明资助的众多大学生里的其中一个,韩潹并不留心,撇开视线道:“爸,见面只是礼貌性问题。”
对他是,对姜岁聿也是。
春季蒙蒙的小水滴一溜,严其羽离开身边的日子不久,却像好几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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