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寸山河寸寸金。
国土一天天被侵占,让本就生活艰难的百姓更是雪上加霜。
薛清文不愿意再看报纸,他不想听侵略者的花言巧语,也不想看这里的人花天酒地,兵荒马乱的时候,受苦受难的百姓那么多,但是没有被战火波及的人满不在乎,也许偶尔会在嘴上感叹一下。
“有人叫你呢!”牡丹好笑地推开抱着自己没完没了说着情话的浪—子。
褚裟被推了一下,顺势往后仰,看见了薛清文,揽住了他瘦弱的肩膀,“瞧把我薛老师瘦的,你们做学问就这么没油水?”
“我有事找你,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薛清文怕自己忍不住义愤填膺地指责一番,他知道褚裟大约是听不进去自己的高谈阔论了。
褚裟看着老师,有些调笑的意味,让薛清文一下子就起了羞愤之心,扭头就要走。
本来薛清文在组织上就没什么发光发热的机会,他脸皮薄,不善交往,优柔寡断,非常不适合做卧底,既没有心机,也没有应变能力,全然是书生气。
要不是因为褚裟身边围地跟个铁桶一样,组织也不会让个没经验的人来接近褚裟。
“这边请。”褚裟瞬间正经起来,他还像模像样地邀请薛清文。
“我,我缺钱,你能不能借我些钱?”
薛清文想了半天才想到这么一个和褚裟有来往的办法,他这心思全摆在脸上,就算是一般的汉奸都能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了。
“老师在这里没有别的朋友了吗?还是你有什么目的……在蓄意接近我?”褚裟轻佻地抚摸了薛清文长衫的领子,“你跟我说点好听的,也许我一高兴就借给你了。”
“你要是不想借就算了,我也不稀罕,何必说这些来污蔑我!”
看着薛清文愤怒地离开,褚裟从一个应侍生盘子里拿了酒,喝了一口就嫌弃地吐了,靠在墙上抽烟,火星在略显昏暗的角落里明明灭灭。
薛清文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物是人非事事休,他现在已经不能再把褚裟当做自己的学生了,可偶尔,还是想让褚裟回头。
今非昔比,褚裟的轻浮已经不是少年时的赌气胡闹,而是心思深沉的故作姿态,戒心重到让人心生退意,也许循序渐进才是最好的办法,但任务非常紧迫。
“我们不能再等了,必须采取一些行动。”
“什么行动?”
“刺杀大汉奸卖国贼!”
“为什么突然……”
“这只是一个让他改变对你态度的行动,当我们刺杀他的时候,你来救下他。”
“这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他在日本读书的时候去德国留学了两年,读的军校。”
听到军校两个字,薛清文禁不住笑了,另外两个人看向他,越想严肃起来却越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没事,我有点……觉得太可笑了。”
从前,他希望褚裟读军校,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实现了,不是家园的守卫者,而是侵略者的帮凶。
繁华的租界内,商会举办宴会,特意邀请歌女红牡丹前来助兴。
风流多情的褚裟亲自去接牡丹,拿着花站在门口绅士地等待,其实大多数时候他都像个养尊处优的少爷,而不是什么汉奸,可惜很快就暴露本性了。
“怎么薛老师跟了牡丹姐姐?”
“我缺个人跑腿,上一个被我辞退了。”红牡丹扶了扶鬓角,“夜里有只鸟来我窗户外叫,吵得我睡不着,头疼得很。”
“牡丹姐姐不嫌弃的话,我给你按按?”
“你就是嘴巴甜,整天哄我开心。”
“还不是被你迷的?”
褚裟打开车门,“薛老师请,牡丹姐姐跟我坐后面,小心头。”
“慢点开车,我想休息会儿。”
“当然。”
薛清文觉得有点腻歪,他实在受不了褚裟跟舞女打情骂俏,汉奸都这样,可是他说服不了自己看学生越来越胡作非为,如坐针毡地熬了一路。
他坐在副驾驶,偷偷看后座的褚裟,正巧对上了一双桃花眸子,被抓了个正着,板着脸下了车。
“有些日子不见,薛老师惦念我了?”褚裟紧跟其后,但他想到红牡丹,又折回去搂着人一起走。
“我就是随便看了看,没想到看见你了,不过我是有些想你了。”
“是吗?”褚裟掏出烟点上,被牡丹夺走抽后也不恼,反而揽着她开怀一笑。
薛清文分不清褚裟是信了还是不信,他觉得自己根本斗不过这么大一个汉奸头子,但组织又把这艰巨的任务交给他了,不能因为难就放弃,硬着头皮也得上。
“跟着牡丹小姐赚钱多。”
“原来薛老师也会为了五斗米折腰。”
薛清文低下头,他不太习惯褚裟的眼神,仿佛在这双眼睛之下一切谎言都无处遁形,果然是自己教过的最聪明的学生,连做汉奸都比别人来得厉害。
“跟着我更多。”
“可是你也不要我啊!”薛清文随口来了这么一句,他看向褚裟,对方勾唇,好像挺满意的。
“其实我也想要薛老师……来我身边,可是挺麻烦的。”
“怎么麻烦了?你就是不想。”
“我大小是商会会长,跟日本人做一些小生意,他们很计较我身边的人。”褚裟见薛清文慌乱了一下,意有所指地问,“薛老师确定自己没有什么怕人查的过往吗?”
“当然没有,我素来清清白白做人,干干净净做事。”薛清文说做做人做事的时候,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褚裟。
“那就好。”
褚裟转开视线,他不在乎虚无缥缈地指责或者安慰,一切都没有作用。
“让诸位久等了。”红牡丹率先开口,她是歌女,身份低下,这些人再怎么捧她,心里也是看不起她的。
“哪里哪里,褚会长不来,咱这酒会也来不成啊!”
“没有红牡丹的嗓子,我们的酒也没滋没味了。”
“各位老板能不能让我这个助理跟着?”
“随牡丹小姐的愿。”
一堆半老的男人里,褚裟的年轻俊俏就显得很突出了,九分的皮相也因为他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提到了十二分。
他百无聊赖地坐着,熟练地应对所有人的搭茬,如鱼得水,长袖善舞,让人钦佩,也让薛清文更生气。
“台上的人能不能合褚会长的眼?毕竟都是些庸脂俗粉,比不上褚会长万分之一。”
“对啊,褚会长可是名角儿。”
商会里的人都知道褚裟很会唱戏,只是从不在人前卖弄,也唯有给荒木大佐唱,才被传出来的。
一个华国人,成天为了利益给日本人唱戏取乐,一点儿自尊和骨气都没有。
这点阴阳怪气褚裟还是听得懂的,他也没有恼怒,不至于跟一个老头子计较,“我从前喜欢的人喜欢戏文,我才去学了戏,艺术是纯粹而干净的。”
薛清文觉得褚裟说这话的时候在看自己,他也喜欢戏,以前东瀛人没打过来的时候,他是个戏迷,只是后来没有机会听了,在国破家亡之际,自己怎能沉迷于“隔江犹唱后庭花”呢?
“什么时候戏子还有牌坊了?”
这句话就很过分了,褚裟看向说话的人,语气冷了下去,“赵老板,小心祸从口出。”
“哈哈,老赵喝了两杯酒就忘乎所以了,乱说话就自罚三杯。”
“拿碗来,要烈酒。”褚裟并没有打算轻易放过对方,他要借这个机会立威。
薛清文瞅见赵老板的脸很难看,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喝三大碗烈酒,也不知道身体要被损伤成什么样子,“褚裟,你别……”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几个商会的老板面面相觑,他们差点忘了会长的干爹是日本人。
“家父喜欢华国的文化,毕竟他们那里地方小,历史短暂,没什么可以研究的。”
为了压他们,这狗汉奸就把自己干爹拉出来吓唬人,真够作践人的。
“张老板红光满面,人逢喜事精神爽,想来生意做得非常好吧?”
旁边的副会长想褚裟的话不可能是明面上的意思,那就是张老板抢了会长的生意,还是个大买卖,“老张,你不厚道啊,怎么能抢会长的生意?”
“这太不合适了。”
商人重利,在座的各位没有一个没抢过别人生意的,但会长的生意不能抢,那是日本人的钱袋子,他们可动不得,摸不得。
“其实我觉得张老板也不是故意的,会长的生意谁敢耽误,铁定是手底下的人没头没脑地乱来,让张老板把人找出来给会长一个交代……”
“对,对对对。”
“不知张老板要怎么给我个交代了。”褚裟把酒杯递给张老板,“您说,我听着。”
“你那生意做得比我们大得多了,别得理不饶人。”张栋梁猛拍桌子,“你不过是仗着日本人过日子的狗罢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现在大家哪位不是在日本人跟前做狗?你少娶点姨太太,牙都笑掉了,碍人眼。”褚裟的嘴不是一般的毒,“糟老头子了,祸害人小姑娘的时候也没见你有良心。”
真就一点脸面也不给,薛清文惊讶地看着张老板被气晕过去了。
“别以为你晕了就有理,你是被自己欠下的孽债反噬了。”褚裟起身就走,他看了一眼薛清文,轻笑着把人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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