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饭后,霍间重领着沉竹前去了廷正监中的药局。
此间屋子之外有着重重守卫,霍间重拿着令牌带沉竹穿过了这些守卫,进入了药局。
映入沉竹眼帘的首先是一排排的深色的木架,木架之上是紧紧挨在一处的高矮不同的瓶罐,这些瓶罐之上贴着标签,但霍间重手中的烛火发出的光亮只短暂地在这些标签之上停留,沉竹只来得及看清些字眼。
“夫君可否告知我此处摆着的这些瓶罐是用来干什么的?”
“其中有些装着药丸,有些装着药膏,不过是些救命治伤的东西。“
“夫君给我的药膏可是出自此处?”
“正是。”
霍间重拿着烛火带着沉竹缓慢向前进着,直至走过最后一个木架,连在一起的药柜出现在了眼前。
“此处便是放药材的地方。”
说罢,霍间重将手中的烛火递到沉竹手中。
沉竹接过烛火,借助火光看向一个个方正的药柜。
“广白、广角、果导、昆布、千金子。”沉竹顺着药柜小声读着药材的名字,在念到“千金子”这味药材时停了下来,笑着问向靠在药柜上的霍间重,“夫君可知,千金子虽可治痰饮宿滞,但若是炮制不当或给中气不足人食用,便会使其溏泄不止,重则会使其肠胃糜烂。”
“是吗?”霍间重始终借着微光看着沉竹的面庞,沉溺在她专注的神情之中。
“那夫君可知,此处可有用千金子制成的毒药?”
“夫人高估我了,我一介武夫怎会知晓这些。这些事务都有廷正监中的专人负责,这些专人又由陈年统管,不经由我手。”
“夫君还是第一次同我说这些。”沉竹说着将视线转回药柜,继续看着那些药材。
“时候不早了,这药材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完,夫人不如先回府,明日再来?”
沉竹顺着霍间重的话说道:“好,我明日再来看夫君。”
霍间重将沉竹送至廷正监门前,看沉竹步上了马车。他今日宿在廷正监中,于是回府的马车之上只有沉竹一人。
归府之后,沉竹在正屋之中见了沁菊。
彼时已是深夜,沁菊轻手轻脚地离开寝居到了正屋,并未惊扰到熟睡中的沁兰。
沉竹熄灭了火烛,坐在床边,听到房门轻微地响动,便知晓沁菊来到了房中。
“夫人今日可探得了解奴身体之毒的消息?”沁菊边说着边燃起了火折子,将沉竹床边摆着的铜制烛台点燃。
“此毒不会要你的命,你大可放心。”
“多谢夫人宽慰奴,奴也知晓,现下他们线索有限,自然不会伤及奴的性命。”沁菊同沉竹一般坐在床边,边说着,面上边带上了浅笑,“只是,此毒不时便会发作,如同数万只白蚁啃食奴全身皮肉,有些难耐。”
“深夜将火烛燃起未免惹人注意。”说罢,沉竹又将床边的烛火熄灭。
“奴只是想让夫人看清奴的脸,不然,连何人在此言语,夫人怕是都分不清。”
“我今日并非一无所获。”沉竹在黑暗之中捕捉到了沁菊的眼睛,抬眸对上,“廷正监中秩序井然,治人疗伤的药放在左侧,损人伤身的放在右侧,若我猜得没错,为了行事方便,毒药同解药定会放在一处。”
“廷正监中的药比不上王宫之内但也比寻常药铺中的种类要更齐全些,夫人如何在那一种解药之中寻到能解奴身上之毒的药?”
“兆国国内奇花异草不多,能淬在廷正监侍卫箭上的毒不会是什么旷世难解的毒药,我先前读过不少医书,不时如白蚁噬身的症状,我在医书之上曾见过,寻得解药于我而言并非难事,只是需花些心思。”
“夫人如此说,奴便放心了。”沁菊摸索到沉竹的手,握在手中,说道:“此番是奴不小心,让夫人为奴费心,杨家事发,朝中廷尉出身低微难以将此事查清,便让廷正监协同查办看管,现下,廷正监不止要追查赋凌司,还要支出人手来看管杨谣,以免牵扯出更大的事端,奴本可以趁此机会多做些事的。”
不待沉竹回应,沁菊便又说道:“不过,夫人是如何笃定杨谣会将此事闹大?”
“不过多想了些。”沉竹将被沁菊握着的手抽出,“杨谣虽为杨御史丞最为宠爱的幼女,但她上面还有三个能干的兄长,想必会从各个方面证明自己一样可为家中做事,成为昭王妃便是她计划中的一步。”
“她既为家中考虑,又如何会做下这样的事?”
“因为她向来看不上‘从南边来的粗鄙下人’。那日宫中她躲在昭王和晏钦薇厮混遮挡的屏风之后,怯懦地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却见我不惧昭王,将屏风推倒,她定会做出比我那日过分的事,来证明自己在任何方面都强于南乡来的粗野之人。”沉竹在黑暗中平静地说着,“更何况,杨家不会因这样一件事遭到过多的牵连。”
“不过那昭王平日里爱民如子,恭顺良德,做了不少政绩,不成想竟是这样的人。”
“燕京城中,纷乱繁杂,谁能知晓一人表面下的真心?”
沉竹语气似是自嘲一般地接着说道:“你我不也是如此?”
次日,霍间重将沉竹引进廷正监后,便称今日要去城郊巡营留沉竹一人在药局之中对着医药籍册钻研。
“那我可要在此等候夫君一同归家?”
“我在日落之前会来此处接你,然后你我一并归府用膳。”霍间重手捋开沉竹散在眼前的碎发,继续说道,“今日陈年在廷正监中,若有急事你可找他相帮。”
“我知晓了,我会在此处等夫君前来。”沉竹说完笑着看向已然坐上马的霍间重,同他作别。
待霍间重离去之后,沉竹进入了药局之内。
天光明亮,照得屋内也亮堂,只是不复昨日夜间那般惟有沉竹与霍间重二人,屋中还有一两个查验研习的专人。
沉竹向屋中的二人问好,不待表明来意缘由,屋中的人便同她说道:“霍监副同我们交代过了,你自在忙你的事就好。”
沉竹听后微微欠身,言道:“叨扰了。”
说罢,她便拿着手中的书走到昨日的药柜旁,看着柜中药材。
在沉竹的身侧,有着一位身着墨蓝色衣衫的男子,同她一般拉开又关上药柜。只是那人在看后还会提笔在手中的卷册上写上几个字。
“可否问一句阁下在忙些什么?”沉竹向那人问道。
“不过琐碎。要查看这些药材是否腐烂短缺,然后登记在册,报给上面遣人采买。”
“原是如此,我对药材也有些了解,不知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那人做得无趣,面露困顿之意,见沉竹发话,眼睛即刻便亮了起来,但嘴上还是说道:“怎敢劳烦夫人帮我。”
“无妨。”沉竹笑着回应道,“在查看药材时也可实现我之兴趣,只是要劳烦阁下为我讨个纸笔来。”
“我即刻便为夫人拿来纸笔。”那人应得爽快,行动也极为利索,立刻便把纸笔拿到了沉竹面前。
“夫人只凭兴趣做便是,想做到何处便做到何处,切不可太过劳累。”
沉竹点点头接过纸笔,开始从另一侧查看起药材。
此处囊括药材极多,药柜数量自然也不在少数,沉竹爬上木梯边查看着药材,边向那人问道:“如此多的药材,怎得就派你们几人来查?”
“不瞒夫人,本是不必来查的,这药局建造之时用了上等的木材石料,防风防潮,这其中药材药丸除非娇贵得很,放上一年定是不会损坏的,开年之时不过才查过。”说着说着那人还叹了口气,“若非是那贼人作祟,再加上城中杨家出事,人手短缺,今日也不必就派我二人前来查看。”说完,那人还看了眼身后的同僚,摇了摇头。
“贼人?”
“是我失言了,夫人就当没听过。”那人惊觉失言,慌乱地向沉竹拱手欠身致意。
见沉竹了然地点点头,那人才又重新放松下来,继续着手中方才未完成的活计。
“不知夫人是否知晓,那犯事的杨家小姐现下正关押在此处。”
“知晓。此事可是有甚不妥?”
“无甚不妥。只是这几日廷正监中因此繁忙不少。说是关押,实则是禁足。那位金尊玉贵的杨家小姐在监中的一处房间住着,里面有床榻,有烛台,还有一扇窗子,床帏、茶水、吃食、衣衫是每日都要换的,热水是特派人去热的,监中还特意派了一位女子照顾她的起居,她那屋外白日夜里都要围着重重侍卫,生怕出些什么差错,令杨家小姐的身体发肤受了损伤,使朝中昭王党羽捉住把柄,挑出景王的不是来。”
“我先前听闻,昭王也算得上贤明,本以为国中二位皇子互相辅佐,共治民间,不想也会陷入争斗的境地。“
“世事难料啊,世事难料。“那人边说边叹息道。
沉竹帮衬着翻了一半药柜,方才不做,将手中纸笔交予那人,那人连忙称谢。
“阁下无须言谢,只是我有一问要劳烦阁下为我解答。“
“是何问题?凡是能告知的,我必定告知夫人。“
“我前些时日翻看医书,得出有一病使人疼痛不已,但并不会使人致命,治此病不知是用金乌还是枯淮草为引。”
“这疼痛分为多种,有隐痛、刺痛、胀痛、走窜痛等的区分,用药又多有不同,不知夫人是问的哪一种?”
“阁下的话倒是将我问住了,我记得书中说道,此人疼痛绵绵,尚可忍耐。”
“那便要用金乌为引,书中说的此人大抵是因阳气不足,精血亏虚,金乌正可补阳。”
“那不知枯淮草该何时做引?”
“那便是刺痛了,此草可通血瘀,药性温和正好可用作药引,只是此药难寻。”
“多谢阁下为我解惑。时候不早了,我便先走了,阁下与同僚也要注意身子,我待会遣人为二人多送些吃食来。”
“多谢夫人挂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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