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夫人聪慧,奴也不再绕弯子。”那侍女说着将眼中含着的泪水擦了干净,“我家夫人请霍夫人今日来此,便是要夫人帮我家夫人说话,将府中那两个贵妾遣走,也让除了老夫人寻新夫人进府的念头。
就在此时,院门之外有侍者来回跑动,其间有一侍女进到院中同坐在沉竹眼前的侍女耳语。
待到那人走后,顾涟涟的侍女同沉竹说道:“请霍夫人移步到老夫人院中。”
“发生了何事?”沉竹边走着边向那侍女问道。
“我家夫人晕倒在了老夫人院中,府中那些来回跑动的侍者正为我家夫人请医寻药,霍夫人待会儿进到老夫人院中只需替我家夫人说上几句好话便是。”
“陈夫人以身做局,我自当奉陪。”
此时,陈老夫人的院门之前已无人看管,院中的下人们皆慌乱失神,一问才知,陈老夫人见顾涟涟晕倒后,自己也一个仰身倒在了地面上。
沉竹按照礼数先去看望了倒下的陈老夫人,随后才行到了此时顾涟涟所在的房中。
陈年眉头紧锁,神情严肃,一言不发地守在顾涟涟的床前。
“拜见陈大人。”沉竹向陈年行了礼后继续说道,“我尚未踏出宅院门槛,听闻院中出了急事便过来看望一二。”
“让霍夫人劳心了。”
“陈夫人现下如何了?”沉竹语气关切地向陈年问道。
“刚请医士过来为涟涟诊了脉,说其脉象不稳,若不好好看护会有落胎的可能。”
说话间,陈年一直看着躺在床榻之上面色苍白的顾涟涟,俨然一副心疼担忧的模样。
“大人可知陈夫人在府中过得是怎样的生活?”
“我知晓。”陈年语气沉重地回答道,“自我母亲得知她有孕后,便遣人在我不在时将她安排在了那个院落之中,我问她,她总说没什么,不妨事,我便去找母亲说理,可母亲拿她的态度搪塞我始终不松口,我也曾试着将她的铺盖放回我们先前住着的院落,可我无法整日在家中待着,每每我归家之时她便又到了那简陋的院落之中。”
说到此,陈年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如此来回折腾,苦的是她,我便也不再挣扎。”
日头渐渐沉落,橙红色的霞光布满了天际。
一位侍女乘着这样的霞光端着木案送来了吃食。
“时候不早了,膳房做好了吃食,老夫人身边的李妈妈吩咐奴端来这些给夫人和公子垫垫肚子。”那侍女边说着边将木案上的吃食摆到了桌面之上,“这碗参鸡汤是李妈妈特意嘱咐膳房做的,来给夫人补补身子。”
“老夫人可好些了?”陈年低着头向那侍女问道。
“老夫人尚未苏醒。”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待那侍女下去之后,陈年拿起那盅参鸡汤坐到顾涟涟的床前,示意一旁的侍女将其扶了起来,试着将汤喂入顾涟涟的口中。
“半晌未吃些什么对身体总是不好的,霍夫人也不必拘谨,想吃些什么便吃些什么罢。”
沉竹应他的话坐下,拿起食箸将还冒着热气的一叶青菜夹到了碗中。
可还未待她吃上第一口,便听到了物什落到地上的声响。
她抬头循声看去,原是那边的陈年手中的汤盅跌到了地上,比洒在地上的汤水更为醒目的是从顾涟涟的身体流出的血迹。
“快…快请医士来!”陈年高声喊道。
一直侯在陈府中未曾离去的医士迅速赶到,见到躺在床榻之上血迹和闭着眼冒着冷汗的顾涟涟,神色凝重地为其诊脉。
“夫人的身体现下十分虚弱,孩子怕是保不住了。”说完那医士看向桌上还未动过的饭菜夫人方才可有吃过什么?”
“汤。”沉竹即刻接话道,“沁兰你去膳房看是否有汤剩下。”
沉竹将跌落在地的汤盅捡起,里面还剩着一些汤水,她拔下头上的银簪伸入汤水之中再拿出,银簪的尖已然变成了黑色。
她对着一直陪伴在顾涟涟身边的侍女说道:“快去将方才那送汤的侍女找来。”
此间屋子的消息即刻传到了陈老夫人的屋中,听闻此事的李妈妈即刻趴到老夫人的耳边说道:“夫人,现下的情况您可不能再闭着眼了。”
“发生了何事?”陈老夫人幽幽的开口。
“那南边来的掉了孩子!”
陈老夫人的神色不再淡定:“怎会出了这样惊天的乱子?”
“我听那边服侍的侍女说,是因为方才喝了我们房送去的参鸡汤,才掉了孩子。老奴遵夫人的话挑了上好的野参熬汤,怎敢在汤中下毒。”
“你快扶我起来,去那房中看看。”
房中一个侍女跪地,一个侍女陪在顾涟涟身旁,两个身穿华服的贵妾也跪在地上,医士交给陈年写好的药方正待离去,沉竹坐在一桌凉掉的饭菜跟前喝着手中的热茶。
见到屋中唯一一个“外人”,陈老夫人咬着牙狠狠地跟身边搀扶的李妈妈低声说道:“那人怎么还没走?”
“老夫人醒了。”沉竹起身向陈老夫人行了个礼。
陈老夫人并未正眼看沉竹,向冷着脸站在一边的陈年问道:“涟儿如何了?”
“母亲怎好意思将此话问出口?”陈年看着陈老夫人那丝毫没有病色的脸,用力地指向在地上跪着的两个妆容精致的女子,“此二人,在给涟涟的鸡汤之中下了毒!将我与涟涟近六月大的孩子害死了。”
陈老夫人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示意李妈妈将沉竹请走。
见李妈妈朝自己走来,沉竹率先开了口:“天色不早了,若是我再未回到霍府,怕是我家妹妹要派人来寻我,可此事要是不解决,我是断不会离开陈府的。”
前来请人的李妈妈脚步停了下来,她听得懂这段话的弦外之音,此间事情想必已然传遍了陈府,若是真让人到门前询问霍夫人缘何尚未归家,那明日整个燕京城都会议论陈家今日发生的糗事。
陈老夫人面上不显,但还是斜着眼将目光放在了沉竹身上。
“你个外人,就无需插手我们的家事了吧。”
“自我到燕京城以来,陈夫人照顾我良多,单凭这份恩情,我便不可能抛下陈夫人不管,陈老夫人赶我走,莫不是要置我于忘恩负义的境地?”
陈老夫人听后沉默了一阵,终是开口道:“那你说,此事该如何解决?”
“除去将此二人找人牙打发走之外,我还希望老夫人看在这刚逝去的孩子的面上立下誓言,不再自作主张寻新人送入陈大人的院中。”
陈老夫人面色不善,但洒到她眼角的落日余辉提醒着她不能过多犹豫,再做纠缠。
在让李妈妈将那二人带下去之后,陈老夫人开口道:“好,老身在此立誓,不再为我儿寻新人进府。”干脆地说完这段话之后,她转头看向沉竹,“霍夫人可满意了?”
“多谢老夫人成全我的恩义。”说罢,沉竹向陈年和陈老夫人行礼,“还望老夫人和陈大人好好照顾陈夫人,此间事了,我便先行离去了。“
回府的路上,街巷之间嬉闹的孩童都已归家用饭,只有几间零落的商贩在叫卖着。
沉竹回想着在陈府发生的事,照今日所发生之事,她敢断定顾涟涟料到了那两个不安分的侍妾会见她虚弱,急着在今日下手,害死她腹中孩儿。
她以为顾涟涟只是那自己的身体当作此盘的赌注,却不能想到她会将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也计算在内。
马车平缓地驶到了霍府门前,沉竹牵着沁兰的手走下了马车,但脑海中仍在不断回想着那日李夫人办的满月酒席之上,顾涟涟同她说起自己怀有身孕时的幸福神情。
但她理解顾涟涟如此做的原因。
“嫂嫂怎的如此晚才回来,我差点要遣人去陈府寻嫂嫂。”霍任芙神色慌张,关切地向沉竹问道。
“陈府有些事情耽搁了,是我不好未遣人给你报信,害芙儿担心。”
“嫂嫂可用过饭了?膳房今日做了新鲜的鱼脍甚为可口,嫂嫂快随我去尝尝。”
随霍任芙来到餐桌前,可口的鱼脍已变得有些凉腥。
“我遣人去膳房再问问,有没有多做上一些。”
“不必麻烦。”沉竹夹起一片鱼脍放入了口中,味道不似她想象那般难以入口,只是略增了些腥味,她在幼时因战争在街头流亡之时曾尝过更为腥臊的食物,有时送入口中的吃食甚至还混着血。
“这桌上还有些我喜爱的菜肴,只是要芙儿在此陪我一并用才好。“沉竹笑着同霍任芙说道。
霍任芙面带愧疚地牵着沉竹的手坐在她的对面。
“说到佳肴,近来怎不见嫂嫂身边的那位侍女在城中发现些新鲜又可口的玩意儿。”霍任芙笑着打趣道。
“许是近些时日家中事忙我未曾带她上街去。”沉竹同样笑着回应道,“我还记得之前沁菊发现的那间民北街的果脯铺子,只是近来不见它开着了,许久不尝,倒还有些想念,芙儿可知那间铺子为何停业如此之久?”
“我也不知。”霍任芙状作遗憾地摇了摇头。
她不会不知晓那间铺子为何会歇业,不久前她曾向郑子寒提起过此事,郑子寒随口向她提到那间铺子的一个伙计实则是赋凌司的细作,前些时候死在了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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