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了世子院,言昱安的脸瞬间就沉下来,直接就去桂院找陈英。他步子迈得急,跟在身后的平康亦步亦趋,心里也犯嘀咕,怕是捅破天,也没见世子爷动过这么大的气啊。
他们进来的声音不算小,将院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可看着世子爷阴沉的脸,谁都不敢出声,只匆匆行完礼就都退散开了。
言昱安刚一跨进屋就闻到湿润的桂花香,陈英正披着长发在灯下做刺绣,暖融的烛光给她脸上镀了层柔光,乌黑的长发被风轻轻吹动,宛若水中悠游的海藻无声中拨动他的心弦。
陈英只觉有阵凉风进来,蓦地抬头,一时竟忘了呼吸,只睁大双眼望着面前的男人。
直到指尖传来尖锐刺痛,她才惊惶得缩回手,低头一看,原来是绣绷上的针扎破了手指。殷红的血珠像雪中含苞的红梅凝在指尖上,她下意识将手指按在唇上吮了吮,全然未察觉到面前男子幽暗复杂的目光。
“你今日又擅自进我书房了?”
言昱安静静看着她,脑海中仍是方才进屋时撞见的画面。女子眸光低垂,纤长的玉指慢捻起针线,披散的长发于慵懒中显出不假雕琢的柔情媚态。
一瞬间心像是落入温泉水中松泛且舒适,又像是破笼而出的鸟雀振翅于九霄云上恣意畅怀。面上不动声色,可只有自己知晓那一刻有多惊心动魄。
早知道进来会看见这一幕,在进门前他就应该停下,而不是气昏了头一时忘了男女大防。
陈英自然不知他所想,见他过来兴师问罪,心知左右是躲不过责罚,她反倒很快镇定下来。
她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起身朝他福了福,“我的确去过书房,原本是想把书拿出来的,却不巧碰见了夫人。我知道我不该去书房,可是那书是借来的……”
“你何时去还书?”
言昱安默了会儿,眸光疏淡且清明,清俊的面庞上是一片温和,仿佛是隔着天光云海的神仙。他负手握紧藏在袖中的书,垂眸望向陈英,“明日我正好休沐,与你一起去。”
像是怕她拒绝,又补充了一句,“书就在我手里,亲自看你还回去我才放心。”
“好,那一言为定。”女子清越的声音透着喜悦。
言昱安微微颔首,转身便朝门外走去。他眉眼舒展,唇角竟还牵起一丝笑容,平康一时看呆住,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世子爷,今日这是撞邪了?
第二天一早陈英换上男装,就在偏门外的巷口等着,直到一辆马车停在路边,她撩开衣袍轻盈一跃就上了车。
马车内,言昱安抬眸看了她一眼,便沉下脸,语气里有几分戏谑的意思,“这身衣裳倒是挺适合你。”
陈英抿了抿嘴,扯出个尴尬的笑容后,就安静的坐着一旁,她背脊挺直,就连呼吸都不自觉放缓,生怕惹他不快,毕竟那书还在他手里呢。
马车在书斋前停下,陈英舔了下唇,觑着他脸色,小心翼翼开口,“可以把书交给我么?我自己下去就行了,不用劳动你大驾。”
言昱安想着她这些日子的胆大妄为,有心要刹一刹她的性子。想着便冷下脸,用书敲了敲她脑袋,“记住,下不为例。”
车厢内气氛有一瞬间凝滞,陈英还算沉稳,接过书,又用力地点点头。今日的言昱安穿着一身白袍,除却腰间一枚青玉佩饰,全身就再无其他饰物,仿佛只是一个清雅质朴的读书人,与那些官宦贵胄的威容权势没有半点干系。
只是一双眼眸透着无欲和疏淡,又似沉静的一潭湖水,幽深而不可测,看向人时犹如一面明镜,直要将人心底映照得一清二楚,无处隐藏。
陈英眼神有些躲闪,就听见言昱安冷声道,“还不快去?”
她忙敛了心思,匆匆跳下马车,身后的言昱安眉间松动,低垂的眉眼间一片温柔,掩藏在晃动的车帘后无人觉察。
陈英将书还给掌柜的,又呵腰连连致歉。掌柜的翻了翻书册,确认是完好无损,随后又抬眼看向陈英,眼神变了又变。
忽然,他在柜面上拍了一掌,大声呵斥道,“你这混小子,竟敢从我这里偷书,今日可算是逮着你了。”
“掌柜的,你在说什么。”陈英不明所以,心头惴惴不安,直觉事态发展有些出乎意料。
“怎么?你还想抵赖不成?”
掌柜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气势有些咄咄逼人,“前几日你是不是从我这里拿走的书?”
陈英眨了眨眼,下意识脱口答道,“是啊,可是那书……”
眼看四周慢慢有人围拢过来,掌柜的赶紧出声打断她,“今日你若不把书钱付了,我就抓你去见官,治你个偷盗之罪。”
本朝对偷盗罪一向是重刑,之前就有人盗采他人桑叶,赃物还不足一钱,就被罚赀徭三旬的案例。陈英吓得双肩直颤,惨白着小脸看向四周指指点点的人群,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正是千钧一发之际,门口传来一道沉肃的男子声音。
“你可知本朝诬陷之罪又该如何论处?”
陈英抬眼,只看见男子俊美清朗的面容,恍若神仙的白色身影。
言昱安缓步而来,他的脸上带着冷厉又矜傲的神情。朝着被掌柜的抓着手腕的陈英看了一眼,言昱安眉间一蹙,他盯着掌柜的,用仅能让面前两人听见的声音说,“私售**者,轻则罚没家财,重则充军掉脑袋。”
他的声音很轻,是一个字一个字缓缓吐出,像是随意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可不管是掌柜的,还是陈英,都清楚的感觉到他这话中的震慑。
掌柜的忽然放开陈英,他讪讪地干笑两声,有些怵惕地看向言昱安,“只是一场误会,误会而已。那日偷盗之人跟这位小郎君有些相像,方才我仔细瞧过了,是我认错人了。”
他说到这里又转过头来,朝着陈英假模假样打量一番后,掌柜的又装作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对围观的众人大声道,“是我认错人了,诸位都散了吧,散了吧。”
等周围人散得差不多了,掌柜的朝陈英一凑,细声细气地赔礼道,“小郎君莫生气,是在下眼拙,这才闹出误会,你大人大量莫与我计较啊。”
说到这里,他瞟了眼一旁的通身矜贵气度的言昱安,对着面色沉冷的他哀求道,“小的知错了,还请这位大人高抬贵手啊。小的家中上有七旬老母,下有五六个幼子,一家老小全都指望小的养家糊口啊。”
言昱安冷着脸站在原地,他不动声色地转眸看向陈英。
他清明澄澈的眼眸似有微光星辰,眼波流转间,仿佛他和她之间曾有的默契相合。
陈英只一眼便明白了,他是在等她的意思。
陈英想了想,竟是兀自笑了起来,如她这般出身的平民互相凌压,居然还是依靠权势才得以脱身,她还一心想要脱离被权贵掌控的命运,而此刻却要仗着权势左右他人的命运。这又如何不叫人觉得荒谬,甚至可笑?
她垂下双眸,轻轻扯了下言昱安的衣袖,“我们回去吧。”
一边说,一边牵着言昱安的衣袖往外走。
言昱安视线低垂落在她攥着衣袖的手,目光便是一滞,姑娘家的手腕应该是细腻白皙,可是现在她手腕上隐隐泛红,上面五指掐过的痕迹清晰可见。
他收回落在她手腕上的目光,朝着隐在人群中的护卫望了一眼,那护卫会意悄然离去。
等二人一同上了马车,陈英这才放松下来,无意间碰了下红肿的手腕,许是刚好碰到痛处,吸了口凉气,嘶了一声。
“方才我就在门外,你为什么不喊我进去?”
言昱安从马车上的木匣里取出药膏,又继续问道,“你自幼习武,那掌柜的虽身形彪悍,但你身法灵活足以脱身,又为何任由他拿捏住了?”
他将药罐子打开,指尖沾取些药膏就要往陈英手腕上抹。
陈英涨红着脸,下意识缩回了手,“我,我自己来就行了,不用麻烦你的。”
言昱安轻叹一声,伸手牵起她的手放在膝头上。见她终于不再躲闪,言昱安静静看着她,唇角微勾,“为你,我从未觉得是麻烦。”
清凉的药膏涂抹在手腕上,带来密密麻麻的痒意,陈英抬起双眸,恰巧与他四目相对,这一刻仿佛一眼万年,极其缓慢,又极其温柔,隐隐间有千丝万缕的情愫缠绵着,这样的情愫深藏在彼此眼底,是一种无需言语的知心合意。
陈英忽然垂下双眸不敢再看他,任由酸涩的情绪在心底不断翻涌。他为什么要待她这么好,明明不是要疏远她么?又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施舍她点点滴滴的温情暖意?
她一直想要脱离侯府,想要挣脱这个本不属于她的权贵牢笼,他于她而言,是皑皑山巅白雪,是巍峨山岚间漂浮的云彩,是她穷极一生都触不到,够不着的遥远存在。
忽然,她低着头,用轻柔得近乎缥缈的声音说,“倘若云州没有战事,或许终极一生,你我都不会相识吧?”
她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抬起头看向他,目光沉静如水,通透明亮,在对上言昱安的目光时,她霍然失笑,“你以后不要待我太好,不然我怕将来再也找不到比你待我更好的人了。”
虽是笑着,语气里尽是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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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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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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