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墨迟喊说了一声,良湛却没听见似的,愣在原地。
于是墨迟直接从地上爬起来,给了良湛几巴掌,又呵斥了一句——“走啊。”
接着他摁下良湛仍然滚烫的枪管,不由分说地拉着良湛冲出包房,躲进人群里。
良湛的耳膜嗡嗡直响,好像从开枪的刹那起,他就沉到了水里。周围的声音和光线都像阻隔了一样,而他被水裹挟着往前,直到他从铁门闯出去,又坐上了一辆车,敲打着骨膜的声音才又渐渐明朗。
他的鼻子闻到了浓郁的烟味,是墨迟夹在手里的橙光燃烧,墨迟笑着说着什么话,而过了好一会,他才觉着手指被烫得难受,可再摸,手枪又剩下浅浅的温暖。
他们一路往郊外飞驰着,他也慢慢听清了墨迟的话。
墨迟说厉害了,弟弟,你可比我想象的淡定多了。
他塞了一根烟在良湛手里,可良湛手指冰凉还给烫破了皮,打火机怎么也擦不燃,于是墨迟摘下自己嘴里的烟塞给他。
墨迟又说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排查,对了,你这身衣服是谁的,来,我看看。
他对良湛上下摸索,找到了兜里的工作证。他仔仔细细地念着上面的名字,而后一拍良湛的胳膊,说这崽子惨了,看着还挺帅,可惜了,哈。
墨迟再说我们多绕几圈再回去,这几天你就待着陪我,别人要问了你就说不知道,你什么也不知道,你是待在公寓里等我回来,你哪里也没去,听到没,听到没。
他又拍了拍良湛,良湛的喉结滚动着,他的衬衫已经彻底湿透。他不敢回想开枪的刹那,可嘹亮的出膛声却萦绕不散,他看向了墨迟,那一刻墨迟的形象和当时拷问斯文的一幕完美地嵌合在一起。
他漂亮的眼睛,微笑的嘴唇,稍稍扬起的下巴,还有他的手指,他握着枪打向斯文,他握着良湛的手指扣下扳机。
然后他又笑起来,他很高兴,不仅为良湛敢开枪而欢呼雀跃,还为他能完美地推进布设而感到满足。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良湛,良湛也在看他,良湛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可他的想法混乱不堪,直到车辆停在洼地后方的空地上,他才迟迟地想起对方的身份。
“你……你是——”良湛立刻搜寻着名字。
但对方替他说出口了,只见那人笑了笑,说,“朗峻,怎么对我印象这么没印象,想当初我可是和你彻夜长谈,谈到动情处你扒拉着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还给过你好评呢。”
是,叔叔曾是鹰派官员的朗峻,也是良湛第一个接的客人。
良湛瞠目结舌。
而事情怎么走到这步,还得从良湛跟着墨迟进包房说起。
良湛从来没想过这是一个墨迟设下的局,哪怕当他走进包厢后,发现老郡长和他两个手下都盯着自己时,他也没觉得这包房是为他而设,所以只是按部就班地推着陪餐桌,把准备好的酒瓶摆上玻璃茶几,再把黑调料全部打开撒在铁盘上。
墨迟当然也在,他站在老郡长的身旁,换了一副战战兢兢的表情。
整个包房的氛围极为微妙,从他进来的刹那,就没有一个人说话。他的眼睛也不敢乱瞟,想着先把该拿进来的东西都拿了,他便退出去,之后等他们喝多了,再找机会混进来。
但老郡长没有让他出去。
就在他把配餐车清空,鞠了个躬站起来握住配餐车时,老郡长说话了。
“就是他,是不是?”老郡长问。
良湛也不敢猜测老郡长到底是问谁,推着配餐车往门口挪,然而墨迟的一句“是”,让那两个随身安保立刻挡住了门板。
紧接着他们握住配餐车的边缘,狠狠地往后一推。
对方的手劲极大,良湛始料未及,直接被配餐车推倒在地,而后一个随身安保上前,一脚踩住了他的肚子不许他爬起来,而另一人则拔出枪,对着刚想挣扎的他。
良湛大惊失色,他立刻怀疑是他哪里出了纰漏,暴露了身份。可老郡长接着的话又改变了想法,因为对方说的是——“你动了我的人,你知不知道。”
良湛听着奇怪,他哪里动过什么人,只有别人动他的份。但还没等他想明白,老郡长便示意随身把他扶起来跪好。他们之间隔着玻璃茶几,老郡长操起一瓶酒抵住他的下巴抬起,认认真真地打量着他。
“叫什么?”老郡长问。
这会良湛能看到老郡长到底问的谁了,因为墨迟又轻轻地,谨小慎微地说了一句——“我……我不清楚。”
老郡长哼笑,他说不清楚,给人玩透了连名字也不知道。
他的酒瓶从良湛的下巴挪开,却没有放开,而是握着湿漉漉的瓶子,压在扶手上,笑着评价说黑渣可是越来越嚣张了,以为押对墨沉就了不起啊,居然连我的人都敢绑。
说着他扬眉瞥了一眼身旁仍然不抬头的墨迟,“你说要是他自个用了你也就算了,把你交给个听都没听过的手下去弄,怎么,看不上我窝里的东西啊。”
良湛反应了过来。
老郡长以为是黑渣帮为了树立权威,在墨沉当选后特地拿墨迟开刀,以此要挟墨沉的同时还能叫板老郡长的势力,顺便让浊岗的人明白没有他黑渣帮,甚至不是他黑渣,那谁当选郡长可不一定。
但是良湛没动过墨迟,为什么——
“阿大的指令手下不敢违抗,”墨迟总算说话了,他试着凑到老郡长的耳畔,放轻了语气规劝,但他没有澄清良湛从没动过他,而是像在为良湛找借口——“我想他也是刚来浊岗,不识得我的身份也是——”
墨迟话都没说完,老局长便一巴掌甩给他,恶狠狠地骂——“这里轮不到你来说话。”
墨迟又沉默了,而老郡长也懒得和他们废话,不过就是个不起眼的帮派打手,甚至不值得他为此影响了接下来的享受。特别是当他看到墨迟替这人求情的样子,气愤得直接示意随身开枪。
见到随身用枪对准良湛的刹那,墨迟竟迅速地扑到了良湛的身上,可接着的求饶在良湛听来却仍有些虚情假意,甚至像是火上浇油。他抱紧了良湛,说别,郡长,别这样,这都是展浔的意思,他作为手下又能说得了什么,他不过是,不过是——
老郡长淡淡地说了句,“让开。”
但墨迟不让,拥抱热切得比他们亲吻时更甚,好似突然之间他就爱良湛爱得海枯石烂,甚至愿意用身体为良湛挡子弹。
而良湛也懵了,他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辩解,只能搂住都要哭出来的墨迟,试着让对方让开,他自己和老郡长谈。他有把握说清楚,甚至有把握让老郡长相信自己,可是墨迟几乎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眼泪竟真的能掉下来。
老郡长愤怒极了,之前墨沉的淡漠,宾客的冷落,以及当下墨迟的求情都让他怒不可遏,他让随身打开了保险,再警告一次——“我叫你让开。”
而就在刹那,墨迟猛地亲吻了一下良湛的耳廓,而后一改带着哭腔的委屈,淡淡地对良湛说——“开枪。”
当然,开枪的不是良湛,是郡长的随身。
就在那名安保扣下扳机的同时,墨迟猛地把良湛扑下。子弹擦着他们身后过,在墙面灼烧出一个洞的刹那,抱着良湛滚了几滚的墨迟猛地掐住良湛的脖子,狠狠地盯着对方。
开枪。
良湛一骨碌从墨迟身上爬起来,迅速地摸出腰间的配枪。而老郡长反应也快,他操起桌上堆满黑调料的铁盘朝着良湛撒去。良湛的眼睛立刻被黑调料迷住,但是——
他开枪了。
他开了几枪,没印象。
只知道开枪之后,不知道是谁,让所有的灯盏竟迅速熄灭。黑暗里他好像又放了几枪,因为他睁开眼睛时,看得到枪口的火光。
他们从车上走下来,洼地隔开了他们与飘着渔灯的港口。湿润的土壤长出纤细的花朵,吹来浅浅的香味。船灯遥遥,在粼粼水面上荡出点点火光,一路延绵到璀璨的□□,与已遍布硝烟的酒楼接壤。
墨迟在和朗峻在说着什么,两人不时窃窃耳语,不时哈哈笑起。
良湛静静地吸着烟,耳畔似乎还敲打着酒楼里宾客的尖叫和哭嚎。他好像打到了一个随身安保,又好像没打到。他好像听到了精油的呼喝,又好像听错了。他好像见着黑渣冲出来,又好像不是黑渣。
“为什么。”他弹掉了烟屁股,看着橙色的光消失在水里。
他说得很轻,但兴高采烈的墨迟听得见,当然也听得懂。
所以对方搂住他的肩膀,说你知不知道你不仅帮了黑渣帮的忙,还帮了墨沉的忙,“你要上位了。”
墨沉不会着手调查这件事,即便有人猜测是墨沉所为,说是墨沉忍气吞声到当下忍无可忍而有所行动,墨沉也会让这谣言继续传。传遍浊岗,传进西岗,甚至传到雾枭,对所有听到谣言的人强调——当下的浊岗,墨沉才是郡长。
黑渣也不会追责,毕竟敢在酒楼里动手,能让黑渣帮名声打响,毕竟连一个刚刚投靠黑渣帮的刀手都敢闯进郡长设宴的酒楼,那黑渣帮的嚣张肯定有人们所不了解的底气,别人就算对黑渣帮报以微词也只得敢怒不敢言。
所以良湛要上位了,他热搜了,他红了,他会是人人茶余饭后讨论的话题,而哪怕展浔想要支开他,黑渣想要放逐他,也不是想做就能做,而得考虑考虑别人怎么评价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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