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影玥，快点起来了。尤衍雯？尤衍雯！你俩快点，周思雨她爸妈快回来了！”
“我想吐。”某人闭着眼小声哼唧，眉心紧拧，看上去难受极了。
“那你快点起来，我扶你去厕所吐。”
吴若然把林影玥踉踉跄跄地扶进厕所。
“啧，你到底吐不吐？”吴若然拍背拍得都手酸了，见林影玥仍迟迟没有动作，一直目光呆滞地盯着那个圆圆的排污口，于是忍不住催促道。
“我想吐但我吐不出来……好难受啊。”
“……”
她俩最后在厕所蹲了将近二十分钟，林影玥也没能吐出来，吴若然起身时还趔趄了一下，明晰感受到一股滋滋电流从脚底窜了上来。
“嘶，我靠脚麻死我了，你快把她接过去，她蹲半天也没吐出来。”
蔡诗伶接力把林影玥扶回到沙发上坐正，不允许她再躺下去。
“她们三个怎么办啊？咱俩挨个送回家？”蔡诗伶侧头问，眼神透出一丝绝望。
周思雨已经被她俩弄回房间继续睡去了，面前的三个人在沙发上瘫坐如泥、东倒西歪，显然还没醒酒呢。
“只能这样了呗，现在就走吧，等下她家里人就该回来了。”
周思雨她爸妈前几天都不在家，回老家去接她姥姥姥爷了，今天回来。要是一进门就闻到家里醉气熏天的，好像也不太礼貌吧。
两人一人去领一个，蔡诗伶上前扶起尤衍雯，另一只手还牵着谢繁含，吴若然则去把林影玥拉起来，然而根本用不着她上手，林影玥就自觉抱住了她手臂，整个人跟没骨头一样赖在她身上。
“林影玥，要死啊？给我睁开眼走路！等下你摔了我可不扶你。”
“你帮我看一下路嘛……想吐……”她仍闭着眼嘟囔道。
“你看我下次还让不让你沾酒！以后给我离酒远点！”
“诶？有人给你打电话。”吴若然手上拿着林影玥的手机，屏幕一亮。
“谁？”
“陈清溯。”
“挂了，我不想说话，想吐……”
“……”
吴若然极少会挂电话，除非是一眼就能看出的诈骗电话，她没有接电话恐惧症，认为能在电话里说清楚的就说清楚，不能说也会发个消息知会一声。
“喂，你在哪儿？”打开免提，电话那头响起一道清冽的男声。
“我是吴若然，林影玥昨天喝醉了，现在正趴我肩上难受着呢。”手机就举在林影玥嘴边，可她貌似难受得实在是不想再多说一个字，吴若然只好帮她出声回应。
“喝醉了？她现在没事吧？”那头语气霎时着急起来。
“嗯……看起来应该还挺难受的，”她顿了顿，接着说，“你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打电话是想问她在哪里，等下过来接她一起回去。”
“回她爷爷奶奶那里？你昨晚不还在那里吗？”
“我……怕她一个人不太好打车。”
“……”
吴若然嘴角不免抽了一下，心想这理由真有够烂的。
“那行吧，我们在枫绿花园，你过来吧，大门口等你。”
“好，我马上到。”
一行人在小区门口占领了三个石墩子，吴若然搂着林影玥坐在上面，一人一半，右边是蔡诗伶和尤衍雯，再过去一个是乖巧独立的谢繁含。
没等多久，眼前就驶来一辆出租车缓缓停下，陈清溯开门下来，行色匆匆地径直走到第一个石墩子跟前。
她们总共见陈清溯才不过两次，第一次是坐在轮椅上，第二次是行走练习，动作缓慢从容，因此眼下他步伐间的慌乱暴露得十分明显，让吴若然和蔡诗伶不由得一怔。
陈清溯蹲下身，微微蹙眉，开口却温声细语：“林影玥，还好吗？”
“不说话，想吐。”林影玥还是难受得不想多说一个字，原来想吐又吐不出来才是醉酒后最残忍的酷刑，简直是生不如死。
“好，那你不说话了，只用耳朵听我讲，好不好？”
她用极小幅度的点头以示回应。
“我等下带你回家，好不好？”
她静止片刻，轻轻点了一下头。
陈清溯抬头看向吴若然，眼里传达的意思让她再清楚不过，只是——
“我们加个微信吧，等下你们在路上的时候打个视频电话。”
她相信她话里的意思也能让他再清楚不过，原以为他会生气，没想到他只是勾唇笑了笑：“行。”
听到满意的答复，吴若然这才舍得将一直软趴趴黏在她身上的人亲手交给陈清溯，虽然见他只扶住了一只胳膊，很有分寸感，但仍是有些不放心，一字一句跟林影玥强调：“现在扶你的是陈清溯了哦，不是我了。”
她乖乖点头，也不知道到底懂没懂。
蔡诗伶一手扶着尤衍雯，一手牵着谢繁含走到吴若然身边，与她一同目送陈清溯和林影玥上车，关上车门，车子渐渐驶出她们的视野。
“我怎么感觉跟老母亲送女儿出嫁一样。”
“我也是。”
两个人的声音都莫名低了下去。
“快给陈清溯打视频，万一林影玥真扒他身上去了怎么办？”
“哦对。”
蔡诗伶的提醒一瞬间就把吴若然从无端的怅然若失中抽离了出来，差点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刚准备给陈清溯打过去，谁成想他先一步拨了个视频过来，吴若然不禁诧异：“我靠，这么自觉的吗？”
视频里的画面被林影玥占去一大半，从侧面看过去，脸朝着镜头仰在座椅靠背上，双目紧闭，眉心比上车前蹙得更拢，陈清溯坐在她右边，隔了一点距离。
“陈清溯，我想吐……能不能别坐车了……”
话音刚落，衣料窸窣作响，镜头忽然下移，照到了林影玥白皙的小腿，紧接着画面便纹丝不动，听到镜头外陈清溯的声音：“很难受吗？那我们不坐了。”
陈清溯让司机靠边停车，道了句抱歉，并跟司机协商时间能不能往后推迟，可以接受赔偿费用，那位司机十分友善，一个劲儿地说没关系，打算走的时候随时联系他，然后他又说了一句：“先照顾好女朋友才是最重要的。”
等了三秒，都没等到陈清溯的否认，吴若然和蔡诗伶默契对视一眼，挑了挑眉。
“我先带她回我家行不行？我怕现在送她回家，彭阿姨和林叔叔会说她，到家了我就马上给你们打过来。”
“……行吧，到时候你再打过来吧。”
视频挂断，他把林影玥扶下车在路边站好，弯下腰问：“我背你，好不好？”
“不好，你腿会疼。”话音黏腻又含糊，她慢吞吞说完后就径自转身走了，陈清溯连忙追上去扶她。
“你太轻了，我腿不会疼的，你……”
“你会疼。”她摇头，执拗地打断他，“你就是会疼。”
陈清溯抿唇，不再说什么，扶着她继续稳稳朝前走。
所幸下车的地方离家不远，半小时不到，他们就回到了陈清溯家。
“你、你干嘛？把她放你床上干嘛？”
吴若然和蔡诗伶刚把谢繁含送回家，此时正在护送下一位，她们走在街上，手机乍然间弹出一个视频邀请，一接通，映入眼帘的就是林影玥躺在一张床上，陈清溯坐在床边，把吴若然吓得手机差点掉地上。
“这不是我的房间，是她的房间。”陈清溯缓声跟她解释。
“她……在你家有房间？”蔡诗伶问。
“嗯。”简单一个字，却给吴若然和蔡诗伶带去不少冲击。
等堪堪从这个摆在眼前的事实回过神来，重新聚焦视线低头一看：林影玥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床，大步流星向疑似卫生间的地方走去，陈清溯跟在身旁扶着，弯腰不断在跟她说些什么，走到门口，林影玥走进去把门关上，把陈清溯拦在了门外，随后他也没离开，倚在墙上一动不动，一直等到林影玥开门出来。
“吐出来没？现在舒服点了吗？”
林影玥点头，但看上去还是有些难受，眉头仍紧锁。
“你先好好躺着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泡杯蜂蜜水，好不好？”
点头。
不一会儿，陈清溯就端了杯蜂蜜水回来，在床头坐下。
“来吧，喝了会稍微舒服一些。”
他把林影玥扶起来靠在枕头上，将杯口贴在她唇边，一点一点地喂给她喝完，而后放下杯子，扶着她躺回去，伸手盖好被子，动作轻柔。
手机完完全全被冷落在一旁，视频那头的两个人，不知何时停下了送尤衍雯回家的脚步，就近找了个地方坐下，三颗头凑在一块早已看得入迷。即便尤衍雯头脑还未完全清醒，却也靠在蔡诗伶肩上，目光焦点定位正确。
六颗眼珠子跟随陈清溯的动作同步转动。
“陈清溯，你还在吗？”
“在，就在你旁边，睁开眼就能看到。”
“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呢？”
“你想什么时候回？”
“不知道，我现在脑子还是很晕。”
“嗯，那等你不晕了我们再回去，好不好？”
“好。”
林影玥吐完，脑袋好像是清醒了一点，不再这么难受了。陈清溯原打算陪她慢慢睡着，结果她突然滔滔不绝起来，眼睛依旧没有睁开，让陈清溯分不清她说的话，究竟是有意识，还是没有意识。
“陈清溯，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啊？”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呢？”
“你不要喜欢我……”
“不要喜欢我好不好……”
问题一句接一句不断往陈清溯心脏深处砸，他的呼吸凝滞一瞬后，转而急促起来，满屋子都是他的心跳声。
与此同时，还有视频那头的三个人，瞪大了眼睛，一个爆炸性新闻就这么冷不丁进入到她们的耳朵里。
“为什么？”
“为什么不要我喜欢你？”
“你明明……你明明……”
陈清溯俯身把耳朵靠过去，循循善诱：“我明明什么？”
“你明明都已经抛弃我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喜欢我……”
心脏猛地被某个字眼扎了一下，满腔的酸胀使呼吸变得逐渐困难起来，他垂下头，默然良久。
“对不起。”
“林影玥，对不起。”
他哑声道。
“我靠，他俩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我怎么听不到了啊？”
“我也是，快拿近点！”
吴若然和蔡诗伶猴急得直接把扬声器孔贴到耳边，恨不得钻进去。
“陈清溯，你喜欢我是不是就是为了……”
“为了什么？”陈清溯终于抬头，专注望着林影玥，她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
“为了我的□□啊……”
“你是想睡我吗？”
“那你不应该想让我做你的女朋友。”
“应该是炮友才对。”
“你知道什么是炮友吗？”
“昨天我们聊天都说了的，现在男的没一个好东西，都是为了那个。”
“你不也是男的吗？”
“……”
陈清溯咬了下后槽牙，沉沉呼出一口气，随即转头，往侧后方桌子上看去。
那里黑得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自己。
视频被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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