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祁说了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宝珠怔住了,出于保护的自我意识,她预想了一百种一千种一万种陈祁算计她的理由,唯独没有想过——他的真心。
这一路,沉默贯穿了始终,陈祁没再继续详细地解释想见她的原因。
宝珠的思绪混乱地像一团被猫抓烂的毛线球,她找不着头,也寻不出尾。
她怕自己太无情,把真的好意踩在脚下磋磨,也怕自己太心软,把哄人的假话也当作真心。
直到,车停在了在一片阴郁的树荫下。
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有树的遮蔽车前少了很多噼里啪啦的雨点,雨刷器也停止了工作。
“你不信我。”
车内灯熄下去的那一瞬,宝珠听见了他的声音,不是疑问的语气。
“抱歉。”
宝珠真的很难站在理性思维去说服自己相信没见过面的陌生人会对她情根深种,这胡闹地更像是真心话大冒险的惩罚。
当身份转变,她不再是一个普通学生而是宝家明面上唯一的继承人的开始,也就意味着任何接近她的陌生人她都再也无法以曾经不加思索的友好态度对待,必须谨慎理智地一一排查。
“那看来我还是得再练练演技。”
陈祁松开了一直握着方向盘的手,昏暗的车内,宝珠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发白的指尖。
他在主动给她递台阶下。
“是该再练练。”宝珠始终无法从他的指尖挪开目光,情绪可以藏在面具之下,但微小的动作总会暴露无遗。
或许是真的有那么一瞬间于心不忍战胜了绝对理性,宝珠又多问了一嘴:“你是准备要拍戏了?电影吗?上映的话我会去看的。”
“真的吗?”
陈祁突然贴了过来,距离很近,宝珠甚至能看清他瞳孔倒映着慌乱了的自己。
“真…真的。”她有点后悔心软了。
“那说好了,你这次一定要来看的。”
陈祁一本正经地伸出了小拇指,幼稚的行为像个玩过家家的孩子,可眼神又认真得像是要签订什么重大协议,生怕她会反悔。
“一定。”宝珠主动勾上了他的小拇指,左右不过是捧场看场电影,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如愿地摁下大拇指盖了章,陈祁笑起来能盖过雨天的阴沉:“好了,我们下车吧。”
只是简单地答应看场他的电影,一切不愉快就仿佛从没发生过一样,陈祁太奇怪了,像只给点好处就会忘记一切伤疤重新开心摇尾巴的狗狗,和她小时候喂过的那只流浪狗一模一样。
是因为要讨好她吗?还是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
宝珠忽然对他有点更好奇了。
*
柳老太爷这次的展并不对外公开,来的人也大多都是柏湾那些圈子里的熟面孔。
不过宝珠刚回国,那些人并不认识她,只当她是陈祁带进来的女伴。
“呦,洁身自好的陈祁大明星这是终于开窍了?”还没看几幅画,就有好事的公子哥凑上前来调侃。
宝珠瞥了一眼,是她认识的人,在英国留学圈子分享的八卦pdf里和纠缠过她的方弘齐名的花花公子蒋君沿,也是回国后蒋家三天两头就上花边新闻的小儿子,每天的日常不是在夜店门口和嫩模楼楼抱抱被拍就是在酒店地下停车场和网红牵手接吻被拍,像画展这种地方根本不是他会主动来的,十有**也是被家里打发来参加这画展的,难怪会闲得上前来找茬。
注意到他打量的目光,陈祁侧了侧身把宝珠挡在了身后:“蒋君沿,我今天没空搭理你。”
蒋君沿被落了面子,脸上挂不住,对陈祁的敌意呼之欲出:“这是为了在新泡的妹子面前逞英雄啊?这么凶?”
他比陈祁矮了小半个头,气急想伸手揪陈祁的领子反被陈祁如同扫垃圾一般扫开,身后他其他几位看热闹的狐朋狗友见状都在起哄。
蒋君沿哪能受得了这刺激,气势比不过陈祁就转头打起了宝珠的主意。
“喂。”
他扭头朝正专心看画的宝珠喊了一声,宝珠不想搭理烦人的苍蝇,只当什么都没听见,弯着腰继续看画的细节。
见宝珠没反应,蒋君沿就想再往前,结果撞到了拦路的陈祁。
陈祁一把提起了蒋君沿穿戴得整齐的领带,手上青筋暴起,他下了重力,勒得蒋君沿脸都红了,语气更是冷得能结霜:“你别给我招惹她。”
身后那几位看热闹的这下也站不住了,一个两个都挤上前来,他们早就听说过陈家出了个疯子,以为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下手这么狠,也难怪前两年会传是他搞垮了方家了。
想起那位方少的惨样,几位都噤了声,当年在国外的方弘何其风光,连在酒里给多少女的下药都没人敢管,结果不知道那阵子踢到了哪块铁板,故技重施的当晚出门就被人用暗棍打得半死,没几天家里公司又被陈家摆了一道,资金链断了,彻底翻不了身,还背了一身债。
陈祁警告地扫了一圈周围才松手,一放开,蒋君沿狼狈地连咳了好几声。
宝珠实在是对这种烦人的害虫没什么兴趣,连眼神都不屑于给一个,回头只看向陈祁:“走吧。”
“他包你多少一个月?我出双倍!”蒋君沿不死心地继续挑衅。
宝珠停下了脚步。
“心动了?”蒋君沿以为有戏,更是得意地放话,“你现在甩了他,我还可以给三倍。”
宝珠抱臂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支起手掩在鼻尖前,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轻笑道:“不好意思,我也是要挑一挑的,我对烂人不感兴趣。”
“你……”蒋君沿当真是气急败坏了,也不管一些话能不能当众说便脱口而出,“你知不知道你身边的好哥哥其实是个野种啊?”
在那句话落在空旷展厅的一瞬间,宝珠分明地察觉到了陈祁的脚步有了片刻的停滞。
周围有不少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明晃晃的、不加掩饰的,像一场凌迟的开始。
可陈祁却在用力笑着对她说:“我们走吧。”
宝珠低头,看到的是他的手心里紧紧攥牢了的她的袖子,在注意到她发现后,他赶紧松开了手,却又舍不得完全松开,大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拈起很小的一角,小到只要她轻微地拒绝就能抽身离开。
宝珠看向他,那双明明在笑的眼睛,却是仿佛在卑微地乞求她不要听、不要看。
好可怜啊。就像很多年前,在教室被纸团砸中的她。
将她团团围住的那群人笑声刺耳,仿佛教室中心是斗兽场,她是当中供人取乐的畜牲,他们笑她丑陋,笑她弱小,笑她来路不明,笑她痴心妄想……
那个时候,她在想什么呢?
好像是——来个人救救我吧。
但没有,她自认为是救星的陈真戴着耳机路过了教室,仿若未闻。
最后是突如其来掉下的一块砖砸碎了整扇窗户,碎玻璃渣分崩四散,吓走了那群人。
其实回想一下,她当时做的最错的选择就是站在原地祈求救世主的出现,明明应该把砸过来的纸团一一砸回去才对。
“我当然知道了。”宝珠抓紧了陈祁的手,带着他回过身一步一步向蒋君沿压近。
“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蒋少爷大一挂了全科,大二进了局子,大三险被退学,大四像条丧家之犬灰溜溜地回国——”宝珠话一顿,嘲讽意味拉满,“至今还没拿到毕业证吧。”
蒋君沿面如菜色,为了继承人形象,他在国外干的过分混账事还有学历问题在回国后都被家里压下来了,国内几乎没多少人能扒到,最多只当他是桃色新闻缠身的公子哥,而非事实上一事无成的草包。
眼前这个女人全都一清二楚,除了也是留学圈子里的,蒋君沿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你是谁!”
宝珠弯了嘴角,拍了拍他肩上凸起的褶皱,云淡风轻的姿态和蒋君沿的暴怒对比明显。
“等你登门道歉的那天自然就知道我是谁了。”
蒋君沿主动挑事,还把她当做被包养的女人羞辱,宝老爷子那么重名声的脾气,有得蒋家受苦了。
好像最近蒋家刚好在竞标宝世旗下某箱包品牌的锁扣代工项目,也不知道他们家知道后急不急,明天能不能听到道歉……
宝珠好心地又提醒了一句:“对了,最好尽快,毕竟我爷爷定主意可就在一瞬间。”
“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敢要我和你道歉!”蒋君沿仗着披了张富贵皮囊,作威作福惯了,第一次在女人身上栽了跟头到时候不知道得被多少人笑话,本就不是能咽下气的脾气现在满脑子都想找回场子,也不管对方是个女的,就扬起了拳头。
“保安!”在远处观摩了很久的柳家人赶在不可收场之际才现身制止。
保安还没到,拳头就已经砸了下来。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在身上,脚步声纷至沓来,顶光扑朔迷离,有影子挡在了她前面,抬头看过去,陈祁的发梢在空中晃了又晃,最后向她倒来。
沉重的,缓慢的,温热的。
他嘴角还沾着血,在这哄闹的剧场中心,却笑得比谁都真心。
——他的演技,真的好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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