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大明湖面笼罩着一层薄雾,月光在涟漪上碎成万千银鳞。
湖畔,两道身影倏忽交错。
剑光如匹练破空,掌风似松涛暗涌。楚留香一身蓝衫已有多处破损,额角渗出细汗,应对着眼前这戴着青铜面具的剑客疾风骤雨般的攻势。
这剑客的剑法狠辣刁钻,更奇异的是,其剑势轨迹竟与湖心忽然传来的一缕古琴声隐隐相合。琴声淙淙,初时如清泉漱石,渐渐却变得急促,如雨打芭蕉,隐含杀伐之音。
剑客的剑招随之愈发凌厉诡异,每一剑都直指要害,剑尖震颤,嗡鸣之声竟似与琴弦共振。
楚留香的身法虽妙绝天下,此刻也觉压力倍增,如同陷入一张无形音律与剑光交织的罗网。他翩然折腰,险险避开一道斜削咽喉的寒芒,袖口却被剑气划开一道裂口。
就在琴声攀至高峰,剑客长剑如毒蛇出洞,直刺他心口,楚留香几乎难以闪避的刹那——
与琴声传来的相反方向,一阵清越柔和的笛音,蓦然响起。
这笛音不疾不徐,宛如春风拂过柳梢,月下清溪潺潺流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宁静力量。它并不与那杀伐的琴声正面抗衡,只是悠悠扬扬地穿插其间,奇异地中和了琴声中的戾气。
琴声陡然一滞。
那剑客疾刺而出的长剑,也随之一顿,剑尖在离楚留香胸膛仅一寸处凝住。他面具下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与挣扎。
楚留香岂会错过这转瞬即逝的良机,足尖一点,身形已如轻烟般飘退数丈,脱离了剑势最盛的范围。
湖心琴声再起,试图重新夺回主导,笛声却依旧从容,如影随形,将其牢牢牵制。两种音律在夜空中相互应和、纠缠、消长,竟形成一种微妙而紧张的平衡。
受此影响,湖畔的生死相搏也骤然停歇。楚留香与那剑客相对而立,气氛不再是你死我活,反而多了几分诡异的僵持与探寻。
良久,琴声与笛声几乎同时缓缓收歇,余韵袅袅,散入湖风。
那剑客沉默片刻,抬手,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青铜面具,露出一张苍白而熟悉的面容。
“是你?”楚留香微讶,“中原一点红?”
中原一点红眼神复杂地看着楚留香,声音低沉:“有人在我的组织下单,买你的性命。”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的命就这么值钱?看来又得罪人了。”他目光转向方才笛声传来的方向,“方才那笛音……”
话音未落,一道白色身影已从岸边柳树下悠然走出。云扶风手持一支青玉短笛,面具在月光下泛着柔和光泽,他走到一点红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香帅,别来无恙?”云扶风语气带着笑意。
“云大夫?”楚留香看看一点红,又看看云扶风,眼中了然,“原来如此。看来我今日能侥幸不死,全赖云大夫笛音相助。”
云扶风轻笑摇头:“香帅说笑了。即便没有笛声,你也未必会输。”他顿了顿,正色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与一点红离开你的船后,遭遇了他昔日组织的‘邀请’,一番‘切磋’后,我们‘说服’了他们的首领。不过,看来组织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仍有残余势力在接单行事。”
一点红接口,语气冷硬:“接到杀你的任务,我便来了。但,我欠你一顿酒。”言下之意,他并非真为取命而来。
楚留香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一点红是以此为借口,既能应付组织,实则暗中查探甚至阻止其他杀手,心中不由一暖。
就在这时,湖面薄雾中,一叶扁舟缓缓靠岸。舟上立着一位白衣僧人,眉目如画,气质超尘,正是那妙僧无花。他怀中抱着一张古琴,目光越过楚留香和一点红,直接落在云扶风身上,唇角含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楚留香向无花介绍两人。
“阿弥陀佛。”无花宣了一声佛号,并未理会楚留香的话,声音清雅悦耳,“一别经年,无忧师兄的音律修为愈发精进了,一曲《清心普善咒》,已得化戾气为祥和之真髓,佩服。”
“无忧师兄?”楚留香愕然看向云扶风。
云扶风沉默一瞬,抬手,轻轻摘下了脸上的银色面具。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清雅绝伦的面容上,此刻那眉宇之间平日鲜艳的朱砂痣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与疏离,暗淡了起来。
他望向无花,目光平静无波:“无花师弟,久违了。少林寺中事,早已如过眼云烟。世间早已没了佛子无忧,现在有的只是一个行医济世的云扶风。”
无花笑容温润,眼底却深邃难测:“师兄何必执着于名相?佛法广大,何处不是修行。只是未曾料到,昔日少林惊才绝艳、最得师父期许的无忧师兄,还俗之后,竟与‘中原第一快剑’相伴同行,实在令人……感慨机缘奇妙。”
他话语温和,却隐隐带着针刺,还有一些不甘心。
一点红眉头微蹙,上前半步,将云扶风稍稍挡在身后,冰冷的目光直视无花,虽未言语,但维护之意昭然。
“成佛也好,还俗也罢”云扶风轻轻拍了拍一点红安抚他,随即看向无花“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从未后悔!”
无花不言语,只是静静看着云扶风,谁也不知道他平静无波之下的波涛汹涌。
楚留香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心中念头飞转。原来云扶风竟是多年前少林还俗的佛子无忧!难怪他医术通神,武功深不可测,气质澄澈却又带着看破红尘的疏离。他与无花竟是师兄弟!这其中,又隐藏着怎样的过往?
湖风拂过,带来湿润的水汽。
四人立于湖畔,月色朦胧,气氛一时变得微妙而复杂。旧日同门,当今奇侠,冷面杀手,在这大明湖畔因一场未尽的杀局重逢,命运的丝线似乎再次悄然交织。
云扶风迎着无花看似平和的目光,淡然一笑,如清风拂过莲池,不染尘埃,话题一转:“缘起缘灭,自有因果。师弟亦非池中之物,又何必执着于他人行止?倒是师弟方才那一曲《金戈引》,杀伐之气过重,恐伤及自身慈悲心。”
无花眸光微闪,抚琴轻笑:“劳师兄挂心。琴音如剑,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倒是师兄,身离佛门,心却也仍似困于樊笼,这‘不执着’二字,于你我而言,谈何容易呢?”
一点红握剑的手紧了紧,楚留香则摸了摸鼻子,嗅到了这师兄弟间无形的硝烟。
云扶风不再接话,转而看向楚留香:“香帅,买凶之事,我与一点红会继续追查。你自己多加小心。”
楚留香点头:“有劳二位。”他又看向无花,笑道,“大师琴技超凡,楚某佩服。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各自散去,改日再向大师请教音律之道?”
无花合十行礼:“楚香帅客气了。山高水长,自有再会之期。”他深深看了云扶风一眼,抱起古琴,转身踏上小舟,身影缓缓没入湖心薄雾之中。
待无花离去,楚留香才长长舒了口气,对云扶风苦笑道:“云大夫,你这位师弟,可不简单啊。”
云扶风望着无花消失的方向,眼神悠远,轻声道:“他向来如此。”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一点红拉起云扶风的手,将那个银色面具重新为他戴上,动作自然而熟练:“夜深露重,走吧。”
云扶风收回目光,对楚留香拱手:“香帅,保重。”
楚留香看着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并肩离去,手腕间虽已无锁链相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默契无间。
他仰头望了望天上的明月,喃喃自语:“佛子无忧,冷面杀手,妙僧无花……这江湖,倒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知道,围绕白那些海上浮尸的谜团尚未解开,而新的波澜,显然已随着这湖畔的琴笛之争,悄然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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