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寒冰消融，正是最冷的时候。在一方石洞里，顾深摸到身旁柔软温暖的身体，下意识地拉进自己怀里取暖。毛茸茸的耳朵贴着他的下巴，惹得他忍不住打哈欠。
等等……！毛茸茸的什么！顾深睁开迷蒙的眼睛，一双凤眼圆睁，一把子推开了身边的人。
看着眼前这张，除了尖下巴和飞扬的狐狸眼，还拥有师父同款淡青色瞳孔的脸，顾深震惊、迷茫、了悟。
不，绝不可能，就他师父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一只狐狸精私生子呢。
顾深脑子里浮现起师父生前不修边幅、油嘴滑舌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的灵魂受到了冲击。
“干嘛呀，还让不让狐睡觉了！”一双藕白的手艰难撑起身子，他双眼迷离，身上遍布暧昧的痕迹。顾深只看一眼，就艰难转过头去，脸上泛起可耻的红。
一阵窸窸窣窣过后，顾深穿戴整齐，看着紧紧抱着他的布衣的人。他显然是道行太浅，连狐狸耳朵也没法收回，用布衣蒙着他的脸，耳朵哆哆嗦嗦地颤抖着。
顾深丢给他一枚透白无瑕的玉佩，“我还有要紧的事要去做，这枚玉佩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一个月后，你可以来东华山找我。”说完后，匆匆离去。
陆连溪生气了，虽然灵力匮乏的身体短时间得到温补，但自己浑身酸痛无力，脑袋昏昏沉沉，双修一次就这么难受，他要换下一个目标了。
在他睡梦中，一双簪花的手捡起了石佩，又来到狐狸身边，稳稳托起他，像一阵风吹过，消失在山洞里。
洞口的山风吹得顾深脑子异常清醒，昨日他和同行修士被九尾赤狐引到此地，受困在洞口这片瘴气中，如今瘴气已经消失，他们也不见了人影。左右不过是萍水相逢，顾深不想浪费时间去找他们，自顾自去往东华山拜师的路上。
陆连溪懒洋洋地回醒过来，就见一个身披彩衣的男子背对着他。
“你醒啦，双修的滋味如何？”陆连溪托着脑袋，幽怨地回答，“花妖哥哥，我可能一辈子也修炼不出一条尾巴啦。”
“左右不过一个男人，这个不满意我再给你换一个，总能找到你满意的。”花妖点了点他的鼻头，“不过我看他也有些修为，按道理我们布下的迷情术是不会让他如此痴迷于你的。”
“左右他就是被我给迷住了，或许是被我的美貌迷住了呢。”陆连溪抱住他的腰，“花妖哥哥，我不要尾巴了，好不好，他好狠心，一醒来就赶我走。这样的人总是很多，我好伤心。”
花妖推了推他，“你总是这样娇气，这样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我可护不了你一辈子。”“我是哥哥捡来的，哥哥护我心脉，教我捕食，怎么会忍心赶我走呢。”陆连溪的狐狸眼睛盛了一汪水，亮晶晶地看着花妖，他总也狠不下心来，直说，“随你吧，随你吧。”
“不过这世间有这样纯阳体质的人可不好找，过了这村难有这店”，花妖又摆摆手，“算了，听说东华山开山求徒，不少资质优秀的仙门子弟趋之若鹜，我们就去山下蹲守，那不得抓到十个八个的，助你修炼。”
这样想着，陆连溪又开心起来，“我就知道**哥哥待我最好了。”
顾深赶到东华山下，已是七日后，若不是那日与狐妖**一刻，乱了修为，他不会还得费时间平复自己的气息。
东华山是几个仙座中最正统的一脉，山中有三位长老，大长老为人和蔼，二长老风趣，三长老冷酷，妖族大乱已成往事，虽然现在提倡仙妖平等，只抓坏妖，但近年来妖界隐隐有大盛之势，各仙门也开始张榜收徒。
顾深出生富贵，但父母早逝，被亲戚排挤，年幼时被村里过路休息的师父捡走，成了他唯一的弟子。
虽然师父法术出神入化，但独门独户，抓妖的钱都用来喝酒吃肉了，穷困潦倒的时候，连衣裳也能典当，很为其他修士不齿。顾深只好卖弄法术当街表演赚些零花钱。
去年，师父也离他而去，临终前，告诉他，自己交给他的是正宗的东华法术，让他回归仙门。说完就撒手人寰，什么也没给他留下，他屋里屋后翻了翻，才找到那枚玉佩。
客栈窗外的一根爬山藤缓缓伸入室内，将在此休息的各子弟尽收眼底。在看到顾深一瞬，藤蔓不经意僵直了一下。客栈二楼上一间客房里，陆连溪被花妖捂着嘴巴，不让他发出惊呼。
“他怎么也在，被他看见了我怎么办呢？”花妖弹了弹他的脑壳，“放心好了，他们仙门子弟最在意名声了，断不会将自己与你的事说出去的。”
轻微的一声，顾深已将一碗素面吃完，将碗筷搁在桌上，似有所感地朝楼上某间客房看去，吓得陆连溪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脸。
“别捂了，他不会发现我们的。哎，你看那人怎么样。”
陆连溪顺着花妖的手指看去，几人围坐在一起，越过几人肩背，在夹缝中看到一个身穿深青色衣，头戴白玉冠的男人，围坐几人向他敬酒，他都恭恭敬敬地回敬了，其他人在瞎闹逗趣，他也只是点头微笑，丝毫没有骄矜的做派。
“他衣着不凡，人温润如玉，若他爱上你，不仅保你顿顿有肉吃，还能助你修炼。”花妖眼睛盯着人，半晌不见陆连溪回应，转过脸敲了敲他的脑壳，“你到底在想什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过是睡了一觉，又能代表什么！”
狐狸耳朵完全耷拉下来，余光里盯着另一个人，也不言语。
花妖恨铁不成钢，收了铜镜，将狐狸一拉，下一秒他们就出现在客栈门口。
顾深掂量身上银钱，打算狠狠牙住上一晚酒店，明日好体面上山与那些名门子弟争一争高下。
花妖挥挥手，陆连溪便换了副穷困子弟的模样，自己则化成大腹便便的青年人，一笑起来，一双吊俏眼就眯成一条缝。
花妖站在陆连溪身后，用气声提醒他，“按我们之前说的做。”
顾深正踏脚往账房处走，门突然被破，一个瘦小的人突然飞进来，摔在他脚下。紧跟着一个大肚少爷，“就凭你这无门无户的蝼蚁小儿也妄想成为东华门长老的徒弟，来人，给我撕烂他的嘴。本少爷岂能容他人置喙！”门外呼哧呼哧进来几个大汉就要来拖走小人。
发生这样的变故，喝酒的都站了起来，姜怀远一人闪到小人身前，拔剑挡住几个大汉。
顾深低头看躺着的那人与自己一样穿着麻布粗衣，叹了口气，自己与他又有何不同。
他抬脚就想走，一只手拦住了他的脚步，顾深和地上的人对上了眼。他看自己的眼神，不是楚楚可怜，而是幽怨？
顾深默念“渡人先渡己，渡人渡己……”，跨过了横空出世的手，忽略自动追踪的眼神，往前台走去。
在他身后，那位大肚少爷带人愤然离去，姜怀远搀扶着人坐到席上，散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尖下巴，从顾深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小巧的鼻头和长长的睫毛。
顾深又想起山洞里面那只小狐狸来了。
陆连溪此刻非常得意，眼前的姜公子很容易被自己的伤势欺骗，自己再编造一些凄惨的身世，成功让他带着自己一同上山。到时候故技重施，到底是能骗一阵子的好处了。
陆连溪瞥了一眼为自己擦药的公子，一袭青衣显得他身姿如竹。“在下贱体，怎敢劳烦公子亲自上药，敢问公子名讳，他日我必涌泉相报。”
“在下姓姜，字如歌，名怀远，幼时曾在昆仑山修行。”
陆怀溪看着他含笑的眼睛出了神，这个目标很令他满意。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陆连溪成功让姜怀远同他的侍从们分开，又借腿伤之名让姜怀远搀扶着他，左右只需一个对视……
狐狸眨巴眨巴眼睛，“姜公子……”侧过头来，看到的却是顾深的脸。
他一下子弹开好几步，指着顾深说不上话来，“怎么——怎么是你，姜公子呢？”
顾深也不搭话，只是如泰山压顶般朝他走过来，扣住他的手，让他逃不掉，又捏住他的耳朵一拧。
“原来你是骗我的，亏我还想着回去找你。”
陆连溪疼得忘了伪装，现出人身原形，“怎么，你不满意吗？那也没办法了，我们只是睡过一觉，又没私定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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