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想家的第七十九天

他是神的利刃。

他的家族为神存在。

霜润之星作为神之代行者一族,成员从出生时便被告知自己必须抛弃一切无用的事物,只为成为“完美的兵器”,肃清与神对立的存在。

魔物,让神头疼的灾厄,侵染世界,带来毁灭。

霜润之星的族人作为潜伏各地的影子,在完成使命后,创世神赋予他们最后一项任务,与特异点一同铲除魔物。

那年的神近耀十一岁。

他在聆听神旨,虔诚半跪神殿下那刻,遇到了特异点,对方是神造物,和他一样侍奉创世神。

少年看起来和他差不多,那双耀眼的琥珀充满冰寒,空洞又灰暗,似乎潜藏着飘渺的憎恶。

神近耀那时觉得他可能是不太喜欢自己的人类身份。

即便如此,特异点也遵从神的命令,与他组队讨伐。

或许对特异点来说,回应神的期望,是本能。

所以最后,他不见了。

特异点的少年是人类,但能力却让神近耀觉得他是披着人类外表的额外存在,或许这样不礼貌,但初次印象的确是非人生物。

尽管有不同寻常的能量维持,提高韧性和修复,也无法改变他是人类的事实。

起初,两人像磁极,神近耀能清晰感受到特异点的漠视。不知是真的不喜欢还是厌恶着什么,对他爱理不理,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遇上魔物,各打各的,完全看不出来是同伴。

少年很强,低级魔物在他眼里和切菜没什么区别,那时的他对上低级,或多或少会陷入苦战,记得有次中毒,差点死在血口下。神近耀没想过,平时冷冰冰的少年会对他出手相救,他依稀记得当时的琥珀,似乎散着暖光。

他花了一年的时间,特异点才告诉他名字。大概是头一次共事,加上从未涉世,神近耀发现Gal没有常识,但观察许久,又发现似乎并不如此。

有次停留某颗星球,那里在庆祝节日。路过金鱼小摊,少年问他水池里是什么,神近耀顿了许久,正要回答时,身边人蹙眉紧盯,他听到对方自言自语‘好像叫什么金鱼?嗯……明明第一次见,却提不起兴趣,好怪……’。

当时他困惑,甚至无语,可到后来,类似情况增多,他猜测少年可能失去过记忆。

曾经在某个时刻,某个地点认知。人在遇上新奇、从未见过的事物时,会产生一种叫做好奇心的感触。显然,少年不是这样,那时他盯着水池的眼神不是好奇,而是怀念。

那刻,神近耀才意识到,他的记忆有问题。

一开始他并不相信,直到两人越来越熟,少年也会开玩笑。两人性格相比,少年熟络后是比较开朗的,他呢,还是能沉默就沉默。

两人游转世间,一晃就是四年。

期间,神近耀也终于知道,传说记载的特异点是怎样的存在,和对方共事,能力会得到提升。他不知这是什么原理,少年也不明白。

某天剿灭入侵村庄的魔物后,特异点甩掉剑上的血,面朝大海,背对他开口:

‘你是不是很想问,关于我记忆的事情?’

他没有回应,静听言语。

‘我知道因这件事,给你带来不好的感触,抱歉。’

我不在意,他回答。

特异点闻言侧身,摇头:‘我时常在想,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所以创世神才会惩罚我。’

面对少年的问题,神近耀有些困惑。

创世神无法干扰人世,特异点和他虽都是神的眷族,但比起自己,对方要更特殊些。

神近耀得知有关特异点的事情,来自一块石碑。印在照片上的石碑,铺满密密麻麻的古文,石碑顶端,有一个像花朵的印记,被月包裹。霜润之星长老的元力是同览,可以解读古代文字,并将自己所见的内容以对目形式共享指定对象。

他记得被长老叫进房间论事,给他看了照片,似乎还说了什么。

那时他还小,如今记得的,只有特异点身上存在奇特花朵的印记,以及石碑下备注的迪维诺。

同年九月,在肃清一只高级魔物后,特异点转头看着他:‘好了,你可以享受假期了,稍微休息下吧。’

神近耀相信他,两人五年相处,彼此熟之又熟,少年向来说一不二,他也从未怀疑过。

‘这几年你变强了。’

‘接下来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直到我再来找你。’

‘你问我去哪?当然是去完成曾经没做到的啊,不用担心,我一个人没事的,反正神使追踪不到我,更别说那群垃圾,你就放心吧。’

‘可能过程不是我想要的,但至少,结局应由自己来写。’

‘耀,认识你我很高兴。’

‘再见,我的朋友。’

神近耀没想过海边的少年会说这些,阳光下的人影明明那么耀眼,可他却因离别的话感到难过,想到还能见面,他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回想起来,神近耀才发现,那人的约定只是一个谎言。

他不会来找他。

也不可能来找他。

整整一年,神近耀都找不到他的踪迹,杳无音讯,他寻找过,终究一无所获。

在他打算回到故乡,去见长老时,创世神来找他了。

他问少年在哪。

——神说凹凸大赛。

他问少年是不是在凹凸大赛。

——神说去了就知道了。

他问少年是不是出事了。

——神沉默不语。

……

‘我说耀啊,创世那玩意下了什么地狱任务,让你变得不爱说话?’

‘听闻圣空星的花海很漂亮,下次要不要去看看?’

他知道少年喜欢植物。

‘长这么帅不笑笑真的太可惜了,你看,那么多女孩子对你示好,嘶……这队伍得排到隔壁星球去了吧?’

他知道对方时常开玩笑逗他。

‘耀,你说,在我们做完这些后,会何去何从?’

‘如果能获得奖励,我希望能有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别那么傻逼的看着我,这样说是因为我是孤儿啦。倘若真实现了,到时请你来我家玩!’

你食言了。

或许在神找他那刻,神近耀猜到结果。

少年死了。

之后他去了凹凸大赛,创世神说这是最后的机会,不能重蹈覆辙,要他在那与某人汇合,神使会指引他。

第一次遇到任务目标,他很震惊,如果不是神使的解释,他甚至觉得那人回来了。

神近耀因指令很少露面,大赛只知道有这人,见过面的几乎没有。他默默关注那人,发现少年习性很多地方与好友相似。

相同的样貌,相同的声音,虽然武器不同,处事也没好友老练,但神近耀就觉得他是他。

霜润之星的家系能力,能够看穿灵魂颜色,正是依靠这个,以前任务才能顺利进行。

所有有生命的存在都是白色,但如果是别的颜色,就说明这个存在做了坏事,因果映射灵魂。

特异点因创世神特别,所以是金色的灵魂。

神使言论加上神近耀的能力,他才认知到,这个来自异世界的目标是他记忆里的那个人。

带着好友影子的伽尔不认识他,内心的那点期待终将被现实击垮。

他的好友确实不在了,伽尔并非谁的替代品,他只是他自己。

潜伏大赛一个多月,神近耀了解到,创世神为什么会让他来这里,不仅伽尔在此,突破封印的怪物猖獗肆虐。由于前几年被特异点重创,不少还未恢复战力,所以它们附在魔兽身上。

创世神说不能重蹈覆辙。

他猜测是好友的陨落,影响祂原来的计划,至于为什么要重来,让异世界的伽尔来此间,想必好友是最后一代。

神近耀遇到抱着裁判球的伽尔时,少年脸色不对,他看见对方的灵魂逐渐浑浊,向黑色靠拢,神近耀察觉不对后,把人打晕了。

神使告诉他,异世界的伽尔精神不稳定,记忆之前受过损伤,之后穿梭世界又被法则影响,所以有后遗症。

洞窟因火堆升温,带着温度的暖光落在那张令熟悉的脸上。

‘Gal……’

神近耀无法阻止对好友的思念,看见伽尔,他总会想起已经陨落的人。垂眸好一会,他收回视线,在洞口擦拭那把经常与剑交战的苦无。

听到伽尔的感谢,也察觉对方可能知道自己对他的了解。伽尔和好友一样聪明,虽然脑子可能有点不好使。

神近耀看见伽尔被击落,沉入湖中,把人带上岸后,他在想,世界法则对少年脑袋有这么大损伤?

Gal也会因战斗受伤,但把落湖的伽尔救出来,瞥到那一身血迹时,他觉得刺眼。他杀过不少人,也见过Gal受伤。可自从Gal不在后,神近耀不太想看见血这个东西,特别是在大赛和伽尔的相遇。

或许他的内心认为,一身血的伽尔会让自己想起死去的Gal。

尽管不是印象中的好友,但他还是觉得,能见到Gal很高兴。

……

少年问他话,从内容可以读出,神使和伽尔谈过了,神近耀也不拐弯抹角。

伽尔见他坦然,笑道:“那人和我很像吗?”

神近耀点头。

“虽然不想这样,但我还是要说,我不是他。”

“我知道。”

伽尔放松靠在树边,闭眸开口:“这种狡猾的做法我并不讨厌,因为我也认识一个和你很像的人,只是你可能不太相信。”

他半磕着眼:“不过,你应该不是为了这种事情出面帮忙的人,你身上,有神的气息。”

参赛者没有反驳:“神使和你说了。”

就算受了伤,脸色不好,但伽尔的态度从未改变:“可我并不打算帮你们。”

“抱歉。”

少年有些无语:“又不是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的,干嘛道歉?”

“……”

见他沉默,伽尔叹气:“算啦,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勉强搭个手也不是不可以。”

神近耀对上少年转过来的视线,盯着他笑。

“要组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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