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身喜欢清净,修为又可辟谷,清浅峰上只有几个洒扫弟子。
全峰所植绿竹种类过百,一年四季皆有翠色。易清雪跟着穿过山涧小溪,踏过几百个跳岩,绕了数十道石径竹林,辗转了好一阵,身前的顾轻舟才终于停步。在他身后又是一片竹丛,却不甚高,粗细均为一两指,皮色水滑,骨风刚劲,颇具灵性。
沿路几颗竹上都系了明灯,一直延伸至里。
顾轻舟站在竹丛前,于灯影摇曳中回身道:“方才带你走过的路,都是常能用上的,可记下了。”他知道易清雪天资聪颖,不过顺口一提。
易清雪不出所料道:“大都记下了。”
顾轻舟点头唤他:“跟我来。”
二人踏着石台往内去,易清雪边走边在心里默数,待数到三十二时,便进到了庭院之中,前方不远处座落一间静室,上悬一匾额,题有“雅居”二字。
从前上峰,无一例外都是挨打,师尊和几位师兄议事,也都是在大殿上,从未有人到过别处,何况是这里。
雅居,清浅峰顾宗主的卧室。
没看见兀自出神的易清雪,顾轻舟一手指着一侧的小屋,另一只手想去插兜,摸了个空后才反应过来这衣服没兜。他咳了咳,道:“你住那。”
天呐,终于回来了!从今天开始,就能过上狂刷好感度,培养好少年的美好日子了
更重要的是,终于能睡觉了。
顾轻舟感动得想哭。
他忽地转过身,易清雪一抬头,就看见自家师尊一脸严肃,以为他要有所训导,连忙站直道:“师尊有什么吩咐?”
顾轻舟肃然道:“我给你备了一些东西,等会你自己去看,有什么缺的就说。周围四处你都能去,但没对峰上环境尽数熟悉之前,不要跑远。”
易清雪认真点头。
顾轻舟接着道:“负责大殿洒扫的师兄弟,方才路过时你应当看见了。”
易清雪再点头。
顾轻舟向前走了半步,脸上严肃之意更甚,认真吩咐道:“要是饿了就去大殿上找人要点饭吃,为师困了要休息。”
易清雪头点到一半,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顾轻舟伸着懒腰往里走,边打呵欠边道:“散了吧,再说一遍啊,没事别来叫我……有事也别叫,天塌下来也得等为师睡醒再睡。”
易清雪抱拳乖道:“是。”
目送他走后,易清雪转头去了自己的屋子,就在雅居一侧,宽敞明亮,比那破落柴房好了不知多少。
他里外看了一遍,方知师尊说的“都有”二字所言不假:宽软不止一倍的床,摆满法器丹药的置物柜,书案上放了不少秘法典籍……从前听都没听说过的东西,如今被师尊一股脑全扔给他了。
易清雪抱着虎头枕坐在床边,低下头,脸上缓缓,缓缓地露了笑。
顾轻舟这一觉睡得踏实,直到天黑方才醒来,月色透过窗檐洒落,顾轻舟揉揉眼睛,瞥见不远处桌上的一片狼藉,一拍脑袋道:“差点忘了。”他蹬了鞋下床,边起床边喊:“清雪啊,清雪你在吗,易清雪……易清雪!”
屋门被人推开,易清雪进来急忙道:“弟子在,师尊有什么吩咐?”
顾轻舟问:“吃饭了吗?”
易清雪如实道:“还没有,下午看着书便忘了。”
我高考那会都没看书看到不吃饭过,不愧是主角,驴听了都汗颜啊。
感叹完,顾轻舟清清嗓子问:“这会什么时辰了?”
易清雪答:“刚过子时。”
见他衣冠尚全,顾轻舟疑道:“怎么还不睡?”
不是说古人晚上六七点就睡了吗?
易清雪道:“弟子怕师尊醒了有吩咐,因而多待了一会。”
顾轻舟感动值 1008611。
他默默算了下时间,念道:“还好,还没过……那什么,你去洗个澡,动作快点啊,新衣服在床头,洗完自己换上然后过来。”
连串吩咐叽里咕噜冒了出来,没等易清雪答话,顾轻舟又道:“别愣着了,快去。”
虽然疑惑,易清雪却不违拗,按着师尊的话连忙去了。
待他出去后,顾轻舟把门关好,将藏在书案下的托盘端了出来,托盘上摆了三样东西,都用红布盖着,其中一个拱得老高。他坐在案前,得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怕师尊有急事,易清雪动作很快,不到一刻钟便回来了,堂屋门开着,顾轻舟的位置背对着他,因而人来的时候没有发觉。那套绿萤石束发银冠在睡前摘了,顾轻舟拦得再折腾,只绑了一条流苏碧青丝带。
易清雪看着眼前人青丝如瀑,细腰如竹,不觉呆了。
察觉到气息,顾轻舟笑着起身道:“收拾好了?嚯,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这么一打扮,好看多了嘛。”
听见人声的顾清雪连忙收回视线,他从未被人如此夸奖过,很不好意思地挠着头道:“谢谢师尊。”
生怕易清雪觉得自己亏待他,顾轻舟准备东西时,都是挑好的给。这身衣服还是他带着布料,特意连夜下山找巧匠赶的父子装,希望易清雪能在日常小细节里感受到他浓浓的父爱。
此刻,他低头看看自己衣摆上的鹤衔芙蓉图,又看看易清雪身上的仙鹤踏浪,总觉得有哪不太对,一时却又说不来。
罢了,想不起来的事就不重要。
他招手道:“过来。”
易清雪走到案边站好,又听得他道:“坐。”
易清雪犹豫道:“弟子还是站着吧。”
睡了一觉起来,顾轻舟精力颇足,当下笑着调侃道:“为师有个‘君子顾剑’的诨名,不如也给你取个名号,叫‘小儿话多’,可好?”
易清雪红着脸坐在一边。
顾轻舟看了看桌案,又看了看他,下巴一扬道:“都揭了。”
有了方才的教训,易清雪这次没再多言,乖乖照着做了。他掀开第一块红布,布下是一个细红纸裹着的红皮鸡蛋。
易清雪眼底茫然,而顾轻舟没说话,眼神示意他继续。
第二块红布比之第一块更大,他手刚抓住红布两角,顾轻舟那股得意劲就藏不住了,脸上全是胸有成竹的笑,连带着眼都弯成了弧状。见师尊这副模样,易清雪也高兴,轻轻掀开看。
红布揭开,只见碟中放了一个仙桃,足有蹴鞠那么大,桃尖粉嫩,桃身白净,一侧的桃叶脉络逼真。桃尖上贴了一张竖着的,写了“贺易清雪生辰”六个字的红纸。
顾轻舟道:“如何,不错吧。”
易清雪心头一悸,结巴道:“师尊,这,这个。”
顾轻舟大方科普:“这叫寿桃,民间过生辰都要吃这玩意。”说罢不忘补充:“我做的。”
说到这,像是想起什么,顾轻舟话音一顿,一只手迅速往下遮挡。不过他遮得太晚,易清雪已经看见了。
目光相对时,顾轻舟故作无事,用手捻起另一侧桃身处的竹叶,话声颇窘:“那什么,做到这片叶子的时候,就下峰去寻你了,方才想起来时,已来不及再做,将就看吧。”
顾轻舟啊,你说说你,你是个什么脑袋,拿个缺手短脚的寿桃给人家,多晦气多晦气?!不怕他日后想起来记恨,顺带让你也变成这样啊!拍马腿第一人,真服了!
顾轻舟还想再补救一下:“虽然有点难看哈,但咱就是图个吉利,为师明日再给你捏个更好的。”
刚说完顾轻舟就想自扇嘴巴。
你是不是闲的,你不会说下次吗,说什么明天啊,光做这一个,厨房灯面粉都霍霍掉两麻袋了,而且一捏就得十几个时辰,十几个时辰啊,顾轻舟你真是闲的没屁放了!
他沉浸在自己悲愤欲绝的头脑风暴中,没注意到一旁脸色千变万化的易清雪。他颤抖着抬起手,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寿桃,又在离它一寸时迅速抽回,盯着看了好久,才又下定决心般,想要重新触碰它。
顾轻舟感受不到旁边人颤抖躯壳下翻滚的汹涌,只以为易清雪是单纯的感动了,自豪感刷刷上升的同时,不免又觉得孩子可怜。
太懂事了呜呜呜,小白花真的太懂事了。不仅懂事,还特别容易满足,对着个寿桃能看这么半天,你是一点不贪啊。
顾轻舟扯着他的手臂往右一拉,让人站在第三块红布前,续道:“这不还有一个呢,再掀。”
第三块布下头是个雕花木盒,顾轻舟对他道:“打开看看。”
易清雪怕又是师尊亲手做的什么,手上动作十分小心。待得盒开,只见里头静静躺着一支琉璃器物,大小跟手掌差不多,形若天官式如意,一端大头上镶着浪纹白玉,便是通讯仪了。
这玩意方便,修道之士几乎人手一个,不过也有区别。低阶通讯仪只能互传文字,中阶能传字和人声,但价值不菲。普通修士和一些小宗门派的弟子,大多使用低阶,好在日常联络倒也足够。
不过衔月宗财大气粗,弟子人手一个中阶。当然,易清雪不算。
顾轻舟将东西拿出来,递在易清雪手上,教道:“各通讯仪靠通讯令词联络,你先想一句令词。”片刻后,没听见声的顾轻舟问他:“想好了吗?”
少年支吾起来,问道:“要说出来吗?”
嚯,孩子大了,还有秘密上了。还是之前听话啊,问什么说什么。顾轻舟虽对此表示理解,奈何多年宅男属性积攒的中二值太过,傲娇道:“以为师的修为,就算不知道令词,也能给你的通讯仪传讯……若想好了,就手指放到玉上,默念即可,不必出声。”
他依言照做,等白玉闪了几下荧光,令词便设置好了。顾轻舟嘱咐道:“行了,东西收起来,回去休息吧,明日准你一天懒觉。”
易清雪点点头,将通讯仪揣好,伸手去端托盘。
顾轻舟将人拦下,善解人意道:“不必打扫,明日有人打理。”
易清雪道:“弟子不是要扔。师尊的心意,弟子不想浪费。”
顾轻舟怕这傻孩子以为不吃要挨打,心下无奈,耐着性解释道:“这俩只是彩头,况且放的时间久了,别吃出病来。”
见易清雪端着托盘不动,一副坚持的样子,顾轻舟也不想让孩子觉得自己独断,也便随他去了。易清雪端着托盘出门,右脚跨出门口后,停步转身,一双眼睛亮亮地过来,真诚道:“师尊,谢谢您。”
身后传来清冽的人声,如松涧清泉,山间明月:
“生辰喜乐,年岁安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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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迎彩头乍到焕新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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