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场上、山顶、博物馆里、海边、餐厅、赛场。无论在哪个场景里,孙策永远都是笑得最开心的那个。仔细看,脸型、气质确实有一些变化,
看起来挺健康的啊,是什么时候生过病呢?
“看照片呐。”
孙策放下茶杯,又带了块蛋糕。
“怎么样,是不是还不错。”
你端着茶喝了一口:“勉勉强强吧,眼镜戴上。”
孙策“哈”了一声,等着你打开电脑。
前期交接了那么多次,你们对彼此的行文习惯和格式要求都有一定了解,这种小修小补的难点主要在架构重组和内容补充,等到定稿之后完善细节就行。你们一一核对,有时候孙策问你,有时候又是你突然想到可以再改一改,两人又各自查起了资料。不知道过了多久,敲门的声音来了一次又一次,等最后一个细节终于敲定时,外边已经没几个人了。
你手指都僵了,不自然地动了动。
“你这是运动少了,”孙策保存着文件,“好了,我这边尽快和博物馆推进,然后文件按这个部分写就行了。”
你点点头,最后一个人也敲门进来:“老大,我下班咯,明天调休睡个觉。”
“嗯,去吧。”
你发现孙策和他职员的关系很奇怪,说来好像人人都不怕他,但每个人要做什么的时候都会问他一下,不是那种需要他批准的询问,是那种……需要他提供意见的询问,好像他就是这群人里最刚硬的那把剑,能够承接每个人的锋芒。
“你们公司待遇不错啊,加班还能调休。”
“嗯,不然来这儿也是睡觉,还不如好好休息,”孙策开始收拾桌面,“你坐一会儿,这里不好打车,我送你回去。”
你也站起来:“我帮你吧,快一点。”
孙策也不拒绝,你只把椅子归位后就端着蛋糕走向冰箱,在门口等着。
〔妈妈:明天多久到?〕
〔AAA工地甜心:晚上才到,别来接啦。〕
“呼——好了,”孙策关了灯,朝你走来,“走吧,明天多久的飞机,我去送你?”
你放下手机:“不合适吧?孙先生?”
“那就更合适了,”孙策笑道,“你可是获得了我们工作室一致认可的靠谱甲方啊,指导老师。”
外面已经全黑了,和市中心彻夜不眠的生活不同,这一片区在落日后迅速陷入沉睡。孙策打开手电筒,让你走在前边。
天气太热了,知了疯了一样地控诉夏天,不让人说话。
你总觉得今晚上孙策会说点什么,但他上车后没多久就一直在接电话,最后干脆停在路边了。
“我来开?”
你小声问道,孙策想了想,答应了。
你调整好座椅,熟悉了一下车里的配置,跟着导航的路线慢慢开着。晚上九点,市中心依然拥堵,你朝后视镜看时,孙策的表情很有些疲惫,过了很久才挂断,看着窗外。你瞄了一眼导航,默默换了条路。
“怎么走这儿?”
“前边太堵了。”
孙策在黑暗里笑了一声。
再堵的路,只要道路畅通,红绿灯一变换,也总能等到通行的时候。
绕路绕到第三圈的时候,孙策终于叫停了。
“再绕一圈,小区保安要来了,”孙策抬手捂住眼,“送人回家被人送已经很没面子了。”
你笑了起来,方向盘一转,回到正常的轨道。
“别搞歧视啊孙老师。”
“我哪敢啊,你……”他顿了顿,“你——明天走的时候要买些特产吗?早上我带你去?”
你笑道:“网上就能买啊,不是新鲜的,网店和门店差不多的。”
“不一样的,”孙策抬眼看你,“我带你去我从小吃到大的糕点铺子,你箱子够不够大呀?哦对,他们家现在也能快递,你后天就能拿到。”
“也行,邮寄可以,”你说道,“那这样,今天也麻烦你们工作室的人了,明天我请你们喝东西?”
“哪儿就麻烦他们了!”孙策坐直,忍不住道,“明明我加班到最晚好吧!”
“你是资本家呀,”你不住摇头,“拒绝共情。”
孙策的声音近了些:“好啊你,这就把我划分成分了!做人要讲良心的!”
前方红灯,你停好车,收回目光,转过头去想和他理论,却猝不及防对上孙策的目光。
孙策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上来,双手撑着主副驾驶座的后背,探着头。他也没想到你会突然回头,蓦然睁大的眼睛,呼吸收紧。
你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感受对方的温度。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似有若无的雪松的味道,清冷苦涩。
太近了,近得你都能看清孙策的睫毛,微微颤动;只有那双眼睛,镜框的闪过寒光,那双炽热的双眼如同掠食者一般,看着你、穿透你。
逼近你。
孙策嘴唇微启:“我……”
“嘀——!”
后车按喇叭催促,你们被吓了一跳,立刻分开。你赶紧换挡开车,孙策也坐了回去,换了个姿势。你打开车窗,吹冷静之后才想起来还开着空调,又把车窗关上。剩下的路不长,你们一路无话,很快就回到了酒店。
停车场里,你停好车,解开了安全带。孙策在后座一直注意着你的动作,立即坐直,准备拉开车门。
“孙策。”
孙策停下动作,看向你,但隔着座椅,什么也看不清。
“我……对不起。”
他想解释,但刚才靠近的动作完全出于他的本能,他没有办法解释,所有的话到嘴边,他发现他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了。”
之前孙策对你的试探只是让你担心、操心,应付完之后还有些额外的心累。但和孙策真实相处的这短短两日里,你实在感受到了太多无法解释的情绪。
为什么?为什么他耍赖似的跟上来时你没有强硬拒绝?为什么他插科打诨的时候你没有冷脸警告?为什么想减轻一点他的负担?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你们的方案?为什么有这么多巧合、为什么你们总能想到一起去?
为什么……脸红是真的,心跳也是真的?
方才那一瞬间除了慌乱,其实你也很想笑——太讽刺了。
孙策已经过了三十岁,网上的那些话是真是假还不知道。他很好,好得超乎你的想象,他不记得、更不记得以前的事,即使这样你也如此战战兢兢。你在那个世界那样说道他们,结果轮到自己,也并没什么不同。
“不在乎”,当时是怎么能够说出这些话的?如果真的不在乎的话……
你眼神颤动,无意中看到后视镜里孙策的模样——他做错事一样低着头。
孙策不明白你的意思:是在怪他恬不知耻地跟着,还是你真的很想让他放弃。他不想问——问就会有答案。一直追随着你的目光渐渐闪躲,孙策心中一片慌乱。
难道这是你想要的吗?
你下定决心,舒了口气:“……孙策。”
孙策蓦然抬头,追随着你的目光。
“我和你说,有些事情我还没想明白,”你缓缓道,“可能你会觉得,我暂时不想谈恋爱只是因为我自己对这件事没什么概念,你想慢慢来、想出其不备,是不是?”
“其实你想得没错,”你看着窗外,“但是我想不清楚的那件事,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不希望因为谁、因为什么事情,这件事被轻易地揭过去,而不是被我想通。”
“不过我已经想通了一部分了,”你无端有些紧张,“告诉你无妨。”
你把在那个世界的事隐去名姓、换了一些情节,大概说了一遍。
“我是被卷进他们之间的争端的。这几个……生活得太久了,自以为都是为了对方好、完全忘了自己的存在,为了对方,甚至可以做出最大的牺牲,”你道,“可能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就把我叫过去了。刚知道的时候我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这么喜欢自讨苦吃,而且,把生活的全部都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问过对方的意见吗?这算是活着吗?”
说到这儿,你心中泛起一丝苦涩——你和他们又有什么不一样呢?好歹,他们是深陷其中千年,是生死之交。
“他们让我帮忙,我实在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能遵照我的本心,和他们说因为我‘不在乎’。我说,你们本来有自己的愿望,结果就因为这些事完全忘记了吗?”
“然后……我就回来了,遇到了你,”你喉头哽塞,“我没办法啊,孙策,我没办法不把你们的事放在一起想。”
“我不知道啊,我也没有办法验证,万一你们是相似的呢?你现在过得很好,为什么就不能继续这么好呢?”
你无声抹了抹眼角:“而且我突然发现,我当时真的太傲慢了。但是我已经没有机会对他们说对不起了。”
旁观者清,但是身处其中的人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吗?只是在他们看来,错是万一、对是万一,这种选择也只是万一。没有什么选择是比其他选择更有份量的,这才是你和他们说的、所谓“勇气”。你在还不明白的时候用这套说辞去说服他们,不是太不公平了吗?如果当时你们失败了,会消失的不仅是你们,还有其他时空的孙策啊。
或许此时,你才真正感受到了那时孙策的挣扎,但你甚至不能像他们一样保护彼此。过去一千年了,还是以“为你好”为借口,一次又一次地违背自己的本心;你还是没有告诉他所有的事情,让他陷入自责;而你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居然还是推开他。
他们有安定天下的豪志,你有什么呢?你只是……想图一个心安。
好自私的愿望啊。
有些事情是需要一鼓作气的,你想明白了你这段时间纠结,只这几分钟的停顿,再回过神来时,你发现身后的孙策方才居然一句话也没有说。你有些害怕他可能说出的话,不想再待在这里,拿起电脑包匆匆说了声“再见”便推开车门离去。
“嗡——嗡——”
手机响了起来,是父母打来的电话。
“回去啦?那快收拾东西吧,早点休息。”
你想倒头大睡,但一到这种时候反而睡不着。过了很久,你盯着天花板,终于冷静了下来,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什么都没想清楚就去和别人摊牌,说得似是而非、云里雾里,最后发现自己的行为其实并没有那么伟大,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卑微,显得你之前说的话是那么拙劣。
也好,那也好,也是达成心愿了不是吗?
你怅然若失,收拾完行李,想改签早点离开。
工作人员很快办理好退房手续,提醒你夜间出行请注意安全。你点点头,用手机叫好了车,把车辆信息发送给朋友,推门出去。
——路灯下,孙策闻声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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