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忽然转急。灯辇后方涌出十来个戴面具的舞者，手持火把腾跃翻转。最前头的舞者突然朝人群撒了把银粉，遇风即燃，化作漫天流萤般的细小火苗。
“磷火粉。”虚无把萧辰往自己这边带了带，“别沾到衣摆。”
舞队过后是杂耍班子。有个瘦小少年正在表演吞火，焰尾从他口中喷出三尺远。围观人群扔出的钱币如同雨点般砸在石板上，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要试试那个吗？”虚无指了指巷口的猜灯谜。竹架上悬着几十盏莲花灯，每盏底下垂着写了谜题的纸条。
萧辰拈起最近的那张，绀色笺纸上用金粉写着“三更明月落，孤影对残灯”。
还没等他思索，虚无已经解下相邻的灯谜：“是个‘炙’字。”
摊主笑着取下盏鲤鱼灯递来。
子时的更鼓从城楼传来时，人流开始稀疏。萧辰拎着已经有些变形的鲤鱼灯，发现虚无傩面的系绳松了半边。他伸手去整理，不料对方同时抬头——傩面突然脱落，露出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
萧辰清楚看见对方耳尖漫上一层薄红，虚无急忙弯腰去捡面具。
掌柜的还在柜台后打盹，听到动静猛地抬头。
“好看吗？”老掌柜笑眯眯地问，萧辰点了点头，但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人有些摸不到头脑。
“西市尽头还有棵百年祈愿树，年轻人没去看看？”
虚无快步上楼的身影略显仓促，木楼梯发出吱呀声响。
上到二楼时，虚无突然停下脚步，“明天……”
他欲言又止。
萧辰等着他的下文，手里的灯笼突然“啪”地爆了个火花。光影摇曳间，他看见虚无唇角扬起个极浅的弧度。
“没什么，晚安。”
深夜，客栈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萧辰盘坐在床榻上，周身萦绕着淡绿色的斗气波动，体内的斗气正在以一种奇特的韵律流转，不似往日突破前的躁动，反而带着几分通透的畅快。
“这是……”
指尖燃起一缕生灵之焱，萧辰若有所思地望向一旁，种种画面在脑海中闪过，萧辰忽然轻笑出声。
原来如此。
修炼如登山，有人只顾埋头攀爬，到头来不知身在何处，但有时候驻足欣赏沿途风景，反而能走得更远。
这些年他修炼，总是带着明确的目的：为护萧家，为助萧炎，就像提着灯笼赶夜路的人，只顾盯着前方一点光亮，却忘了抬头看看满天星河。
丹田处的斗之气旋突然自发加速旋转。没有刻意引导，没有强行冲关，五星大斗师的屏障就像春雪遇阳，悄无声息地融化了。澎湃的斗气自行梳理着经脉，如溪流归海般自然。
萧辰摊开手掌，生灵之焱在掌心绽放。火光不再是以往的纯粹碧色，边缘处流转着温暖的金晖。
“原来心境突破，是这样的感觉……”
隔壁传来轻微的响动。萧辰收起火焰，看见房门被轻轻推开。虚无披着单衣立在月光里，发梢还带着些许凌乱。
“你……”他迟疑地开口，目光落在萧辰身上，“突破了？”
萧辰点头，“想通了一些事。”
“灯会很好看。”萧辰突然说。“尘世间的风景也很美。”
虚无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门框，木质纹理硌得掌心生疼。月光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萧辰床前的地板上。
“尘世间的风景……”他轻声重复着这句话，嗓音有些发涩。
“怎么了？”萧辰起身，赤足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虚无下意识后退半步，却又硬生生止住。
“没、没事……早点休息。”
——
拍卖会结束后，萧辰在城外撞见两个戴蛇纹面具的商人，他们斗篷上沾着的紫色粉末簌簌飘落，空气里泛起难闻的腥气——这是出云帝国毒师惯用的一种毒，名为鸠尾。
“万蝎门那帮疯子真把幽冥毒火引出来了？”矮个子往石头上磕了磕烟斗，几点火星溅在潮湿的土壤上。
高个子突然按住同伴肩膀，布满疤痕的手指向转角阴影。萧辰屏息贴在冰凉的墙壁上并用灵魂力量隐藏起自己，生灵之焱在经脉中无声流转，将侵入体内的毒雾烧成青烟。
“不过这种天地异火可不是那么好控制的，据说逃走了……”
萧辰转身时差点撞上虚无，那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偷听？”虚无伸手拍掉对方衣领上残存的毒粉，冰凉的指尖擦过萧辰温热的脖颈：“那东西沾过的草木，百年内连土地龙都活不成，不过炼化了之后倒是可以避百毒。”
“我就是听听，寻常人的身体可承受不住多种异火。”但萧炎修炼的焚决需要异火，他可以先去打探一下。
几天之后。
萧辰蹲在一家药材摊前，指尖点了点玉盒内保存的鬼面花：“老板，这品相的可不常见。”
“客官识货！”蓄着八字胡的摊主顿时来了精神，“这可是从出云边境的毒瘴沼泽采的……”
“听说最近那边毒雾弥漫？”萧辰状似无意地打断，往摊位上多扔了一袋金币。
摊主迅速将袋子扫进袖袋，压低声音：“上月起沼泽外围的瘴气浓了三倍，不少等级低的毒虫毒物啥的都往外逃。”
他指了指角落铁笼里躁动不安的紫纹蟾蜍，“这畜生原该是翠绿色的，现在都变异进阶了。”
萧辰正要追问，身后突然传来瓷碗碎裂声。三个戴青铜蝎尾面具的灰衣人撞翻了远处的早点摊，还在蒸笼里的蟹黄包滚进污水沟，被几个乞儿争抢。
“让开让开！”
虚无则是拽着萧辰提前闪到了一旁。
“啧。”萧辰刚想接着追问老板些问题，就发现一个扭头的时间，这条街的商贩已经收的收跑的跑了。
算了，边游历边打听吧，那毒火既然能自主逃走，就说明有着相当于斗皇甚至是斗宗的实力，人类想要抓捕炼化可有着一定的难度。
萧辰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街道。刚才还热闹非凡的集市，转眼间就只剩下几个来不及收拾的摊位。一个瘦小的女孩躲在倒塌的货架后，正偷偷捡拾散落的干粮。
“走吧。”萧辰转身离去。
——
秋天总归是晚得早些，因天色渐黑，商队也是找了安全的地方扎营了，帐篷外还有着栅栏围着，栅栏外也撒上了驱蛇虫的药粉，同时有着护卫队巡逻。
这里是落雁帝国与出云帝国的交界线，商队也是经常来往与两国做贸易的。
“徐先生，再有两日便可到达出云帝国内的洛峰城。”在萧辰两人走出车厢后，那不远处也是有着笑声传来，萧辰转头一看，只见得张磊也是带着数名护卫快步而来。
“张老板。”萧辰则是淡淡的朝着来者点头示意。
张磊则是没啥反应，毕竟是炼药师，有些傲气也是应该的，哪怕是最低的一品炼药师，在小家族里也会被奉为上宾，更别提他们这种只是私人的商队了，他也只是过来每日刷个面熟，交谈几句过后便离开了。
不过他也是很好奇，一个炼药师去出云帝国？
见人走了之后，萧辰脸上的淡漠便瞬间消散，扭头跟虚无吐槽，“这人每天过来，也不嫌累。”
虚无也是翻了翻白眼，“出云帝国那面对于普通人可不是什么游历的好地方。”
出云帝国的疆域，并不比落雁帝国弱，甚至从某一个方面来说，还要辽阔许多，不过与去过的两个帝国相比，这个帝国却无疑是要显得混乱许多。
毒师，这个在其他帝国几乎被人人唾弃的职业，在出云帝国却是发展得异常茂盛，一座城市之中，几乎随处可见一些身着毒师袍服的人。
在这个帝国的每一座城市中，都是有着一些专门用来出售一些毒物的商铺。只要一切与毒有关的东西，都是能够在这些地方购买到，毒性越强的东西，价格则是越加昂贵。甚至于在规模上已经超越了药铺。
在出云帝国，有一种斗气，比其他属性斗气皆是要多上无数倍，出云帝国的人，将之称为毒斗气。
与寻常斗气相比，毒斗气在杀伤力的确有着一些优势，不过毒毕竟是毒，这东西不分敌我，随着修炼的加剧，身体也是会在毒性的腐蚀下，变得越加削弱，除非能够晋升为斗王强者，否则寻常修炼毒属性的人，寿命将会比普通人低上许多。
而且身体之内掺杂了重重毒性，总是会导致一些人性格出现偏差，而这也导致出云帝国之内颇为混乱，切磋拼斗的事，无疑是频繁许多。
而且，或许是因为有着体内毒气随时随刻都会攻心的缘故，出云帝国的人修炼起来也是要更加疯狂一些。
因为谁都知道，若是不达到斗王阶别，那么自己所修炼的毒斗气，迟早会吞噬掉这条命。而有了这种死亡的压迫，出云帝国的修炼风气，倒的确很是有些疯狂。
而也正因为如此，真要说起来，出云帝国民间所隐藏的强者要多上不少，这些强者一般很少会加入什么大势力，而是各自为战，拼了命的努力修炼着，以盼着自己能够彻底脱离体内毒性的侵蚀。
萧辰也是轻叹，他也是有些不太想来这帝国，毒这种东西防不胜防，但……雀翎城偶然听到的消息，再结合异火榜第二十的异火名称，幽冥毒火，过来打探一番碰碰运气也不是不行。
算上山中历练，自己出来游历也快一年了，这期间他见过美不胜收的景色，经历过取宝被追杀的事件，也与那些武艺登峰造极但却修行无望的人切磋过。
唯有萧炎，最近则是一直在催促他回家。
［十六岁成年礼你别忘了！！！］
［就剩不到一月的时间了！］
［你不会忘了这事吧？］
腰间挂着的令牌一样的装饰此时此刻也在疯狂嗡鸣，提醒着萧辰有未看的消息，这是参考书籍上的灵魂传讯跟阵法改制的，花费了一块一指长两指宽大小的星辰元磁晶石跟其他材料，看的虚无是一阵头皮发麻。
这种晶石是天外来物，在斗气大陆上怕是万年未曾出现过了，更别提阵法刻画还是用的五色辰砂，就做了一对通讯令牌，虽然能实时沟通。
［肯定会回去的，放心好了。］
半个月足够在出云帝国打探到点什么东西了。
出云帝国一共有两处较大的毒禁区，但同样也是毒师们修炼毒斗气的天堂，其一，西南部有着一片瘴气弥漫的毒沼森林，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一片遗址。
其二，东部有着一片人为形成的剧毒之地，彼岸谷，相传是千年前一位斗尊级别的厄难毒体爆发之后造成的一片剧毒山谷，寸草不生，万物寂静。
除此之外，东北角还有一处死寂之地，原先爆发过国战，尸俘遍地，死寂之气弥漫在战场之上。
幽冥毒火逃去毒沼森林的概率比较大，之前在雀翎城内那药摊老板也说过，这沼泽外围的瘴气突然浓度增加。
但关于内部实际情况的消息则是少之又少，根据提供消息的毒师说，一般人不敢往深处走，哪怕是斗皇强者都不敢随意深入，基本都是在外围的毒沼泽修炼。
“看起来只能日后实力高了再来探查了……”
萧辰看着远处的那片毒沼森林叹了口气，一大片淡紫色雾气笼罩了极大的区域，这些雾气似乎是终年不散的，哪怕在阳光的直射下，对它们也没有丝毫影响。
能够清楚地看到，越是接近那片雾气的地面，颜色就越深，到了那雾气边缘，地面都变成了黑色，偶尔还会冒气几个泥浆形成的气泡。
在往深处走便是一片林海，在雾气的笼罩下显得格外诡异。
“天色晚了，附近找隐蔽洞穴吧，你气息也是越来越虚浮不定了，时强时弱，看来怕是要晋级了。”虚无看了一下萧辰，六星大斗师，在没有特殊血脉加持的速度下，这个年龄段已经是顶尖的，记得这一世萧辰才十六岁不到吧。
待萧辰在地图上标记完后，两人便朝着加玛帝国的方向赶路，约莫半小时后，一座小山谷出现在面前。
眼前的山谷谷口狭窄，谷口两侧更是有着茂密的树枝伸展出来，乱石堆积间，倒是将这山谷遮掩得若隐若现，山谷深处则是有个山洞，洞口高度不超三米，入口如此狭小，洞内却别有一番天地，宽广得不可思议。
就是洞口进去几米处躺了具白骨，萧辰伸手便要用斗气卷起来“请”到外头，手刚碰到骨头上，异变突发，头骨突然张嘴喷出了一股浅粉色烟雾。
萧辰瞬间便想用斗气封闭呼吸，结果发现斗气被封住了，同时四肢也软弱无力，就在要倒地的时候被身后的虚无一把抱住了。
虚无吞炎已经要被这句人世间的风景很美整PTSD了
私设一下，斗气大陆没有太过高级的通讯设备，要不就是灵魂传讯，但是损耗灵魂力量。
这对传讯令牌还是根据小时候萧炎说的方法做的。
你猜，送到嘴边的大餐，他是吃呢还是大吃特吃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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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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