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天内复归宁静,鸟语花香依旧。
“这老匹夫,简直不可理喻!”哪吒脸上怒意未消,狠狠踢飞一枚石子。石子划出一道弧线,“噗通”一声坠入湖心,溅起一片水花。
杨戬看他气鼓鼓的样子,温言劝道:“莫被他言语所激。当务之急,是找出这乾坤袋的破绽。”
哪吒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点了点头。
乾坤袋内自成天地,虽无日月星辰,却有明暗交替,时光悄然流逝。两人几乎将这方小天地翻了个遍。亭台楼阁、水榭花园、山林幽谷,处处精巧,灵气氤氲,却连一丝空间缝隙都寻不到。
那看似柔和的“天幕”与“地界”,仿佛一道无形壁垒,坚不可摧。风火轮只能燎焦一片草地,乾坤圈全力一击也如泥牛入海,全无动静。几日徒劳下来,饶是精力旺盛如哪吒,眉宇间也染上了些许疲惫。
这日,两人不知不觉又踱至湖边那座精巧的八角亭中。亭子通体由温润白玉雕琢而成,飞檐翘角,纱幔轻垂。令人意外的是,亭中石桌上,竟已备好一席精致酒菜。白玉壶中酒香四溢,几碟鲜果色泽诱人。更有一炉熏香在角落袅袅升腾,淡雅清甜的香气弥漫开来,混着酒香钻入鼻息,竟让人四肢百骸都松快了几分。
亭子一角,一张古朴的焦尾琴无人拨弄,琴弦却自行颤动,流淌出舒缓悠扬的曲调。那琴音似山涧清泉,又似月下松涛,空灵缥缈,余韵悠长,悄然熨帖着心头的躁意。
“哼,老匹夫花样倒多。”哪吒撇撇嘴,但连日探索消耗不小,腹中确实饥饿。他大大咧咧在石凳上坐下,伸手去拿一枚朱红果子。
“哪吒,且慢!”杨戬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锐利目光扫过那自鸣的古琴与袅袅香炉,“此乃敌营之物,焉知有无古怪?琴音与香气交织,恐有惑心之效。”
哪吒一愣,讪讪收手:“杨大哥说得是,差点着了道。”话虽如此,腹中饥饿愈甚,那酒香果香便也格外勾人。
两人坐在桌边,谁也未动那酒菜。亭外湖光潋滟,鸟鸣啁啾,琴音流淌间,香气愈发馥郁醉人。
哪吒只觉眼皮渐沉,连日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那些被刻意压下的好奇也悄然冒头。他瞥了眼身旁的杨戬,见其正望着湖面出神,忍不住开口:“杨大哥,你还没说,当初是如何骗到解药的?”想起余元初见时那句“仪表堂堂”,他憋不住笑,“他那副模样,倒真像被你哄得团团转。”
杨戬闻声回头,唇角微扬:“没什么。只是说了几句他爱听的话罢了。”
“爱听的?”哪吒身子前倾,追问道,“那老匹夫爱听什么?你夸他法力高强?”
杨戬斟酌片刻,最终轻描淡写道:“我说……伤他徒弟的人,生得有些惹眼。”
“噗——”哪吒虽未饮水,也被这回答呛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惹眼?杨大哥,你也忒损了!你定是说‘那杨戬仪表堂堂,手段了得,你徒弟技不如人死得不冤’,对不对?难怪老匹夫一见你,又是夸赞又是想收徒,根子在这儿呢!哈哈哈!”他笑得前仰后合,连日憋闷一扫而空。
杨戬看着他开怀模样,嘴角也不禁弯起。
哪吒笑够了,抹去眼角泪花,又想起一事:“对了,老匹夫说跟我师父有旧怨,也不知是何仇怨,师父从未提过。”
杨戬摇头:“家师亦未曾提及。昆仑旧事,非我等小辈尽知。”
琴音缠绵,如情人在耳边低语,勾得人神思恍惚。哪吒盯着杨戬的侧脸,竟看得有些痴了。一个盘桓多日的问题,在这迷离恍惚间脱口而出:“杨大哥,那日在我师父洞府,你说要求他应允……应允什么?”
杨戬抬眸看向哪吒。少年眼中是纯粹的困惑,毫无杂质——他依赖自己,亲近自己,或许已有懵懂情愫,却显然不通世俗礼法,不知“应允”二字背后的千钧之重。
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化作一声轻叹:“没什么……”
就在杨戬避开哪吒目光的刹那,琴声戛然而止,亭中陷入一片死寂。
那失了琴音调和的香气陡然变得浓郁黏腻,带着丝丝暖意钻入肺腑,搅得人四肢发酥,心头发烫。不知不觉间,两人靠得更近了。哪吒心跳如擂鼓,想后退,身体却似被钉住。他微微偏头,脸颊几乎蹭到杨戬肩头,石桌上相抵的手肘,隔着薄衣传来对方的体温,滚烫灼人。
杨戬的手不知何时覆上了哪吒的手。哪吒没有抽开,反而轻轻翻转手腕,手指挤进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肌肤相贴的触感如电流窜遍全身。杨戬呼吸陡然急促,目光从交握的手上抬起,落在哪吒近在咫尺的脸上。少年面颊染透红霞,眼眸里盛着朦胧水光,正直直望着他,带着不自知的诱惑。
杨戬伸出另一只手,指尖微颤,轻轻抚上哪吒滚烫的脸颊。他深邃眼眸中翻涌着压抑已久的情潮,理智筑起的高墙在这迷离香气与眼前人的注视下,摇摇欲坠。
“应允的意思就是……”杨戬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气息几乎拂过哪吒的唇瓣,“准我们缔结同心……”
哪吒浑身一颤,酥麻感自脊椎直冲头顶。他听见杨戬继续低语,字字搔在心尖:“你不是问过……洞房是什么吗?那时……你就知道了……”
哪吒的心几乎要破膛而出。一股混合着羞赧与大胆的冲动席卷了他,他非但不退,反而迎上杨戬的目光,眼中闪着近乎挑衅的亮光,“何必那么麻烦?不如……现在就试试?”
杨戬猛地怔住,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他强压下翻腾的欲念,哑声斥道:“哪吒!别胡闹!”
话音未落,哪吒已仰起头,将温软滚烫的唇瓣笨拙却用力地贴上了他的唇。
杨戬浑身剧震,扣住哪吒后颈的手猛然收紧,几乎沉溺于这片刻温存。
哪吒搂住他的脖颈,微微喘息,眼眸水光潋滟:“我没胡闹……杨大哥……”他将手按在杨戬胸口,感受着那有力的搏动,“你为我剖心裂魂,几番舍命,是因为……我是灵珠子转世……前世你亏欠了他,所以总把我护在身后,对不对?”
杨戬瞳孔骤缩,下意识否认:“不,不是……”
哪吒似抓住了他的犹豫,连声质问:“那你为何事事都藏在心里,从不与我说?你不信我能替你分担?不信我能与你并肩而战?!”
杨戬愕然。他早已习惯将这少年护于身后,替他挡下所有风雨,却从未真正平等、坦诚地与之并肩。这份珍视,是否在无形中也成了一种居高临下的轻视?
“哪吒,听我说……”汹涌情潮再次袭来,几乎要将他吞没,杨戬一把抓住哪吒勾在自己颈后的手,厉声道:“只有你能帮我!拔下……拔下我头上的发簪!”
哪吒被这陡变惊住,茫然看向杨戬束发的玉簪。
“是……是我送你的飞电枪?”哪吒喃喃道,眼神仍有些涣散。他依言伸手去拔那簪子,手指却绵软无力,指尖几次滑过冰凉簪身,都无法握紧。他咬紧下唇,用力一拔,簪子终于松动,却因脱力险些从颤抖的指间滑落。
电光火石间,杨戬猛地抓住哪吒握簪的手,毫不犹豫地将那尖锐簪尖狠狠刺向自己手臂!
温热血水瞬间涌出,染红了衣袖。剧痛如同最猛烈的解药,瞬间冲垮了引魂香的迷障。杨戬闷哼一声,眼中迷乱彻底褪去,恢复清明。
“杨大哥!”痛楚顺着二人紧握的手掌传来,哪吒浑身一个激灵,如同从一场荒诞迷梦中惊醒,只剩下震惊与后怕。
“二位小友,这几日住得可舒坦?老夫为你二人备的‘别苑’,可还称心?”一阵怪笑凭空响起,余元那张巨脸再现天幕,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最终落在杨戬血流不止的手臂上,“啧啧,道基坚定,心志如铁。竟能抗住这第一重‘问心引魂’之劫,倒是小瞧了你们。”
顿了一顿,又道:“杨戬,你灵台清明,何苦为情劫所困?只要你肯点头拜师,老夫立刻为你二人主持盟契。红烛映天,祥云为贺,三界仙友共证,让你二人在这洞天福地结为道侣。”
“住口!老匹夫!”哪吒气得浑身发抖,抄起一张石凳,灌注全身神力,狠狠砸向天幕,“有种放我们出去,真刀真枪战一场!耍这些下作手段算什么本事!”
石凳呼啸破空,触及巨脸虚影时却如穿薄雾,直飞向更远处的“天穹”。
“哪吒小儿,方才那一瞬的意乱情迷,可曾让你窥见本心?是恐惧、依赖,还是那点见不得光的凡俗妄念?哈哈!”余元笑声更显猖狂,“老夫这‘七情引魂香’、‘六欲问心曲’,一次强过一次,若尔等执迷不悟,下一重试炼,保管让你们在这温柔乡中,忘却本心,形神俱灭!”
狂笑声中,那张巨脸渐渐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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