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发觉金毛幼崽再度失踪，心急如焚。他翻遍营地内外，询问所有士卒，却始终杳无音讯。情急之下，他不顾危险闯入诛仙阵附近的山谷，却只找到几缕被荆棘挂下的金色绒毛。他越想越怕，即刻飞鹰传信给远方督粮的杨戬。
杨戬接信时，粮队正遇山路塌方，士卒们忙着清理乱石。杨戬强压下心中焦灼，提笔回信，字迹依旧沉稳：“二童贪玩，或又匿于山野，吾即刻命哮天犬循迹追踪，必能寻回。事发突然，非汝之过错，汝身负重任，切莫因彼等误了军机。待粮道通畅，吾定速归。戬字。”笔锋微顿，又添一句，“彼等灵智初开，顽劣懵懂，然本性至纯，吾归后当严加管教。”
杨戬的信与随后赶到的哮天犬，如同一剂定心丸，令哪吒稍安。哮天犬循着幼崽残留的气息，一路追踪，最终在诛仙阵外围的密林里，截住了抱着野果凯旋而归的大毛二毛。
哮天犬低吼一声，闪电般扑上，精准叼住两只幼崽的后颈皮，任凭它们如何挣扎呜咽，头也不回地奔回周营。
哪吒营帐内。
“你们两个！”哪吒气得脸色铁青，指着被哮天犬押回、耷拉着脑袋的小家伙，骂道：“上次偷溜的教训还不够？那诛仙阵何等凶险，一道散逸剑气便能将你们绞得粉碎！还有那金光仙，分明是截教妖人，他的话岂能轻信？”他越说越怒，想到杨戬临行托付，更是自责，“杨大哥将你们交托于我，你们便是如此回报？简直……欠收拾！”
盛怒之下，哪吒勒令它们去帮火头军搬运三日柴火，两只幼崽自知理亏，垂头丧气来到后寨领罚。
火头军的老卒们向来喜爱这两只金灿灿的毛团，见它们蔫头耷脑，努力拖拽比自身还大的柴捆，心都化了，偷偷塞给它们肉干：“好啦好啦，莫哭丧着脸，先行将军也是为你们好。来，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
幼崽们顿时来了精神，在士卒中间穿梭奔跑，蹭蹭这个，贴贴那个。士兵们只当是两只可爱小兽在玩耍解闷，被蹭得发痒，发出阵阵欢笑。那致命的金粉混在它们自身闪耀的毛色与扬起的尘埃中，竟无人察觉。
翌日清晨，伙夫营士兵生火时突感浑身奇痒难耐，撸起袖子一看，手臂上密密麻麻布满针尖大的红点。紧接着，被幼崽们蹭过的巡逻兵开始发烧，浑身滚烫，神志昏沉。至午时，咳嗽声、呻吟声在营中各处响起，越来越多士兵身上冒出骇人的红斑与水痘。
“瘟……瘟病！是瘟病！”
“速报丞相！”
“医官！医官！”
周营瞬间大乱。
疫病来得凶猛，短短两日，便席卷整个周营，士兵们痛苦地抓挠着身上的水泡脓疮，呻吟不止，更有体弱者被盖上白布抬走。
众玉虚弟子四处奔波，嘶吼着指挥隔离病患，救治病人，焚烧死难者尸体。然而一切皆是徒劳，渐渐地，连玉虚弟子们也相继病倒，只余哪吒一个。
炊烟断绝，哀鸿遍野，哪吒孤零零站在中军帐前，看着昔日整齐有序，如今空无一人的营盘，一颗心沉到谷底。此番情景，与当年吕岳屠西岐城何其相像？只是那时尚有杨戬陪在身边，如今唯有他一人面对。
他急上芦蓬求助师父师伯，换来的却是一声叹息。
广成子闭目摇头：“此瘟癀之毒，蕴含截教秘咒加持，非寻常仙药可解。我等纵有法力，亦难驱此秽毒。”
道行天尊眉头紧锁：“诛仙阵剑气肆虐，我等需全力压制，以防其逸散，伤及更多无辜……”
玉鼎真人沉声道：“哪吒莫慌。贫道已传讯你黄龙师叔，他精于岐黄之术，不日便至，或可缓解一二。”
太乙真人看着爱徒苍白疲惫的脸，眼中满是疼惜，却也无可奈何。他取出数枚黄符塞进哪吒手中，符上朱砂殷红，隐有光华流转：“此乃‘撒豆成兵符’，虽不能治病，却可助你稳住营盘。速去召集尚能行动的士卒，激发此符，化作力士守卫要害，谨防敌军趁乱偷袭。切记，营盘不可乱！”
哪吒攥紧符箓，如同攥着最后一根稻草。符箓能造出力士，却造不出解药，更造不出生机。他深深一揖，转身离开芦蓬。
失魂落魄回到自己营帐，他抱头坐下，良久都没有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黄龙真人焦灼的声音：“哪吒！快来帮忙！”
哪吒猛地回神，冲出帐外。只见黄龙真人风尘仆仆，道袍下摆沾满泥泞，正指挥着徒儿青翎，将几大桶热气腾腾的药汤抬到病患区。真人亲自挽起袖子，用布巾蘸着温热药汁，小心翼翼擦拭一名士兵身上溃烂流脓的红斑水痘。
“师叔，此毒可有法解？”哪吒声音颤抖。
黄龙真人动作不停，眉头拧成疙瘩，汗水混着药气从额角滑落：“唉，此乃截教秘传‘瘟癀砂’，其毒阴损刁钻，有异法加持，贫道这药，只能略略缓解瘙痒疼痛，压制高热。若想根除……”他摇了摇头，眼中尽是疲惫，“难！”
他一边替士兵擦拭，一边似自言自语，又似说给哪吒听：“当年西岐城遭吕岳瘟癀之劫，尸横遍野，也是这般光景。最后多亏杨戬师侄历尽艰险，取回九天碧草，这才救下满城生灵。子牙师弟也真是的，怎么每次紧要关头，都非要把杨戬派得那么远啊……”
杨戬……
哪吒愣了一瞬，发疯般冲回营帐，扑到案边，展开皮纸，用颤抖的笔触写下四个字：“营疫！速归！”
两只机关鸟儿摔落在地，折了翅膀。
大毛二毛瑟缩在柴堆角落，望着眼前炼狱景象，吓得浑身战栗。它们终于明白，吕岳给的哪是什么“除晦砂”，分明是害人的毒药！昨日还对它们笑的人，如今在病榻上痛苦呻吟，有的甚至被白布覆盖抬走。
“哥哥……我们……我们闯大祸了……害死人了……”二毛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大毛也吓傻了，金眸中盈满前所未有的恐惧：“怎么办……师叔……师叔会打死我们的！师父……师父也不要我们了……”
“去找金光叔叔！”绝望之下，一个念头本能升起，大毛猛地抬头，决然道：“他那么厉害，定有办法弄到解药！”
打定主意后，两只幼崽再次逃离周营，用尽全身力气奔向那片叫做“家”的山川。
当它们跌跌撞撞跑回洞府时，金光仙正与虬首仙、灵牙仙等议事。得知事情缘由，金光仙拍案而起，怒道：“吕岳那厮，竟敢利用我金毛犼一脉的幼崽，行此阴毒龌龊之事？！”
“金光老弟，息怒。”虬首仙按住他的手臂，“吕岳此计虽欠光明，然结果于我有利。周营凡俗死伤枕藉，军心溃散，正是削弱敌势的良机。周营蝼蚁，阐教伪道，死便死了，何须挂怀？”
金光仙眼中怒火更炽，满头金发无风自动，案上杯盏震颤不已：“如此说来，此事尔等皆已知晓？”
虬首仙没料到他火气如此之大，一时语塞。
灵牙仙忙晃了晃长鼻，瓮声劝道：“金光老弟，稍安勿躁。虬首兄所言极是。吕岳手段虽毒，终究是为破敌。此刻寻吕岳理论，反伤同门和气，于大局无益。”又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坐下。
金光仙冷冷扫过地上泪眼婆娑、哀求解药的大毛二毛，心中愈发烦躁。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下，冷哼道：“罢了，待此间事了，再找那厮算账！”
大毛二毛听着虬首仙与灵牙仙冰冷无情的话语，看着金光仙虽怒却无动于衷的模样，心中最后一点希望彻底破灭。
“叔叔，既然你不帮……”大毛鼓起勇气，拉着二毛后退一步，“那……那我们自己回去！我们去求师叔，求师父，就算被打死，也要说出真相，想办法救……”
“放肆！”金光仙怒吼一声，恐怖威压骤然溢出，令幼崽们瘫软在地。
“回去作甚？向那些奴役尔等的阐教摇尾乞怜？救那些卑贱的凡俗蝼蚁？简直辱没我金毛犼一族的高贵血脉！非我族类，死便死了，何须尔等去救？何须尔等去管？！”
他猛地一甩头，两根金色鬃毛激射而出，深深刺入幼崽后颈皮肉之中。
那鬃毛甫一入体，便化作两道无形枷锁，瞬间禁锢了幼崽们的法力。
“给本座安分待着！”金光仙的声音冰冷刺骨，直入神魂，“再敢生出一丝异心，休怪本座无情！”
看着地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两个小家伙，金光仙的心终是被刺了一下。他眉头稍缓，宽大的袍袖拂过幼崽头顶，两枚鸽卵大小、通体霞光流转的果子，悄无声息地落入大毛和二毛的爪心。
那果子入手温润，仅是触碰，便让幼崽们感到安定，连后颈的刺痛都似乎减轻了些许。
金光仙将头扭向一边，声音依旧冷硬：“哼，哭什么，没出息的东西！此乃‘琅玕果’，是本座从师尊通天教主座前求来，蕴藏先天清气，服之可助尔等平添百年修为。”
他顿了顿，言语中带着些许期许：“尔等只需乖乖留在本座身边，潜心修行，假以时日，莫说那杨戬哪吒，便是震慑一方天地，亦非难事。给本座滚去后山，好好思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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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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