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的时候,艾达接到了莱拉·贝格莱夫人的电话。
“早上好,艾达。”莱拉说,“你们从前班上有个姓张的男孩儿。一个亚裔,你们的数学课代表。”
“您说的是杰克。”艾达说。
“哦,你还记得他。”
“但他好像搬走了。”
“不,他没有。我上周正巧遇到了他和他母亲,他比你们放学早几天。”
艾达扯着电话线向后退了几步,掀开窗帘,隔着灌木丛和小路,向后排阿诺德家的窗户张望。
不一会儿,阿诺德的剪影也出现在了窗口。他端着他的麦片碗,抬起手臂对着她挥了挥。
“他们正要去上暑期补习,在他们亚裔自己的社区——他们那些孩子好像总是非常擅长数学。”电话中的莱拉说,“于是我就询问她,是否能将那位老师介绍给我们。”
对面的窗下的小男孩双手一摊,做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姿势。
“……喔。”艾达呆呆地说,“所、所以——”
“所以今天有两个插班生,二年级?”
说这话的是陈小姐,一位令人猜不透年龄的亚裔女性。她长得精瘦,带着细框眼镜,一张脸又黄又长,说话的语气让人紧张。
“找个位置坐下吧,孩子们。”陈小姐掀了掀嘴唇,上唇的一颗黑痣跟着抖了抖。
艾达和阿诺德齐齐地咽了口唾沫。
他们现在在唐人街街角一栋二老旧的小楼里,因为挤着许多孩子,却只有两扇半开的小窗,屋子里闷着一股热气。
两个小巫师各搬了一只塑料小板凳,围着一张空着的小方桌坐下了。教室里全是黄皮肤、黑眼睛的亚洲孩子,这让艾达感到有些不自在。她看了看阿诺德,发现他正蜷着膝盖和他们的小矮桌搏斗。
“这桌椅也太矮了。”男孩儿撇着嘴咕哝,“这是给学前班的小孩用的!”
“是你开始长高了。”艾达说。
不一会儿,他们的老同学杰克·张也进了教室,带着他的两个朋友挪来了这一桌。
“你们好,阿诺德和艾达!好久不见。”杰克·张说。他还和从前一样,带着黑框眼镜,板着脸,说话的语气有一种聪明学生特有的傲慢。
艾达盯着他的眼镜看了一会儿,觉得他的镜片比一年前更厚了。
“我们圣诞节假的时候给你打了电话。”阿诺德说,“但你没有接。”
“噢,我不在家,我去别的城市比赛了。”杰克·张说。
“什么比赛?”艾达问。
“奥林匹克数学。”杰克·张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在疑惑她为什么会问出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
“……噢。”艾达发出了一声敬畏的感叹。
杰克带来了另一个白人男孩儿,这时正和阿诺德一样,微微佝着背,蜷着膝盖,有些局促地向他们打招呼。杰克介绍说,这是他在温切斯特公学的室友保罗。
“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我一个人在这儿,觉得自己是一个古怪的傻蛋。”那男孩儿声音很腼腆,但眼神闪亮地看着他们,“——你们知道,这些人都很厉害。”
而他另一位一起竞赛的亚裔朋友乔伊·王就酷得多。他只是向他们点了点头,就自顾自地斜坐在小板凳上,一边摇晃自己的椅子一边转着笔。艾达觉得他和杰克·张一样,有一些古怪的傲气。
很快她就明白了——古怪,是一种大佬独有的气质。
一张张雪白的试卷发了下来,数学课很快开始了。这里的课程形式很简单:分发试卷,做题,交换批改,计分(总分最高的一桌能够得到一颗星星贴纸,用于兑换奖品),讲解,如此循环往复。
每当艾达对着陌生又隐隐熟悉的题目苦思冥想,王早就完成了他的试卷,百无聊赖地转笔、抠手或者摇晃他的凳子。他的字写得极丑,但他写下的所有答案都是对的。
陈小姐在教室里转着圈巡视。经过艾达和阿诺德的时候,她盯着他们的卷子看了好一会儿,眉头越皱越紧。经过王的时候,她的神色又立刻舒展开来。
“如果你没有事情做的话,可以帮帮你的组员,乔伊。”陈小姐说。
——哦,这是噩梦的开始。
“我、我没有明白。”艾达涨红了脸,近乎惊慌地说。
“我也不明白。”乔伊·王挠了挠头,莫名其妙地说,“你是哪里不明白?这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真的非常厉害。”保罗对阿诺德咬耳朵,“杰克说他下学期就不在这儿了,因为这个班对他来说太简单。”
他们一张一张地写卷子(而且上面几乎没有他们会做的题),持续了一整个下午,只在中途偶尔休息十分钟。下课的时候,艾达感到头晕目眩、胸闷气短,脸颊和耳朵都又红又热,像是在发烧。陈小姐宣布了这堂课上分数最高的小组,并奖励给了他们一些零食和文具。艾达这一桌没有得到奖励,因为两个小巫师的分数实在是太少了。
“真对不起。”她内疚地说。
“哦,这没什么,我们已经拿过很多了。”乔伊·王说,“但你们应该看看书,至少学一学最简单的部分。否则,就算你们上了文法学校也考不上大学。”
“……”
杰克·张也对着他们的试卷欲言又止。“你们这一年去做什么了?”最后,他还是疑惑地拧起了眉毛,“我记得你们以前没有这么——”
“别太难过,坚持下去!”保罗高兴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他是他们在这里仅有的一个白人同学,“也许有一天你会突然发现自己不再是最后一名。就像我一样!”
艾达低下头,觉得脸上更烫了。这时,前桌又传来一大堆空白试卷,原来是陈小姐给他们布置了海量的家庭作业。
艾达觉得脑袋和眼睛一起痛起来了。她张大嘴喘了口气:“……今晚?这些,全部?”
可这个糟糕的下午还没有结束。贝格莱夫人来接他们的时候,陈小姐把她叫过去谈话。
“我注意到阿诺德和艾达要跟上同学们的进度有些困难。——当然,我不是在说他们在能力上比不上其他同学。”陈小姐试图委婉地说,“但这是一个加强班,班上的同学们都有一定的竞赛基础。或许转去另一个进度慢一点的班级更适合他们,这样也更有助于孩子们建立自信心。”
贝格莱夫人回过头,吃惊又为难地看了他们一眼。这是多么令人羞愧又沮丧呀!——两天前,她还是霍格沃茨的优秀学生;就在昨天晚上,她刚刚骄傲地向家长们宣布她考了格兰芬多的第一名。
阿诺德看了看担忧的妈妈,又看了看面红耳赤的艾达。最后,他对着严肃的数学老师讨好地笑了笑,在这略显难堪的空气里勇敢地开口了:“再让我们在这里跟着试试吧,陈小姐。我们一定会回去补课的!”
“好吧。”陈小姐说,“那这样,我再给你们一份慢班的资料和习题。”
在进入中学后,麻瓜学生们已经学习了一些简单的代数知识,而今天的课程内容则全是复杂又巧妙的方程题。
经过一下午的旁听,画像们对奥林匹克数学非常好奇。回家的路上,怀表里就传出了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学问这么难?”
“她怎么这样说我们家孩子?”
“这确实有些抽象,是不是?我得说,这一下午我完全没听明白她在讲什么。”
“哦,别太担心,小阿诺德!我们会一起帮你研究习题的!”
应画像们的要求,小巫师们把阿诺德床头的画框移到了他的书桌上,正对着摊开的资料和习题。于是他们对着一墙挤挤挨挨、瞪大着眼睛的巫师脑袋,开始了傍晚的学习。
因为年纪太老,长寿的贝格莱被谦让到了画面的最前方。这位十二世纪的白胡子爷爷对着满纸的数字和符号看了几秒,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哎哟!我看不了这些!”他一边摇头一边说,长长的白胡须也随着脑袋摇晃起来,“我从小就是这样,一看书就眼睛疼。”说完,他就跑了。
余下的画像们一边读一边抄录,一边对着资料指指点点、嘀嘀咕咕地讨论了好一会儿。画像们的交头接耳并不小声,并且错漏百出,让两个小巫师的思路更加混乱了。
“你们要把我绕晕了!”阿诺德抗议道。
“原来这就是代数。”绘画专家安德烈摸着他的山羊胡子说,“我从前就有所耳闻——这是很逻辑的学问,需要聪明人才弄得明白。我们这样吵吵嚷嚷是不行的。”
于是几位家族中公认的聪明人被推选到了最前方。
“我想不出来。”一位获得过梅林勋章的航海家兼旅行学者说,“对不起,这和我研究的东西太不一样了。”
“这上面介绍的技巧很有意思。”普林斯夫人说。这位家族中唯一的魔药大师默默地通读完了课件,又连续做出了许多道习题。可再往下做的时候,她也卡住了。
“我需要再看看。”她说着,抱着一份抄录好的笔记从画框里消失了。
画像们纷纷摇头:“我们家恐怕很难找到更聪明的人了!”
“我见过这种算法,它们有时候被运用于炼金术研究。”一位炼金术师说,这重新燃起了大家的希望。可炼金术师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了一会儿,也对此表示束手无策。大家都失望极了,人群中传来了一片嘘声。
“那时我们在研究中列的算式都非常朴素,不会有这么的——这么的——”炼金术师涨红脸争辩道,“况且我本来就是只是略有所知!那是其他学者的秘技——难道你们以为这是随便谁都能通晓的学问吗?”
一位贵妇人捂着胸抽了口凉气,“可那位老师说,一整个班级的麻瓜孩子都能把这些东西学得很好,是不是?”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哦,现在的麻瓜可真吓人!”伯斯德夫人用扇子捂着嘴,看上去快要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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