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的疼痛像三月雨一样,连绵地持续着,不注意时似乎不存在。
而一旦把注意挪到伤口上,就能感受到连绵的痛缠绕在腰腹和胸口、后背、四肢……
野百合轻叹气,抚摸自己的腹部。
短短几天,鞭痕并未消退,仅仅是触碰都惹得一阵疼痛,更别提起身和行走。
还是得多适应适应,按她这恢复速度,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完全好。
“吱呀——”
门被推开,男人回来了,身上携着寒风凛冽的味道,她听见他的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出去了许久,但带回来的食物还是热乎的。
他把另一只手里的东西靠到墙上,走过来递给她饭盒,然后在一边坐下,翻开刚买的报纸浏览新闻。
“先生,”野百合一边吃,一边,:“报纸上有什么新鲜事吗?”
男人好似被问到了什么很难的问题,毕竟要从一堆政府的官腔里挑点有趣的事情出来,着实难度不小。
他翻了两下报纸,她感受到他的沉默里有几次欲言又止。
“有一个王国出现了起义,附近的海军基地派兵前去镇压,”男人顿了顿,继续说,“报纸上说双方正僵持,但我觉得情形并不偏向于海军。”
“嗯……革命吗?”
“这么说没错。”他说着,翻了一页,“革命军近年来很活跃,但还没太过于张扬,加上海贼的狂潮比之前消退些许,所以海军尚有余力两边兼顾。”
“你不觉得革命是在扰乱社会秩序,引起更多的动荡吗?”野百合问。
他摇头,合上报纸放到桌上,喝一口水:“革命军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势力,他们的目的也不是引起社会动乱。”
她眨眨眼。
自从发现眼睛能稍微看见一点点东西后,她就不乐意再缠绷带了,刚拿起手机按下开机键,男人的目光就挪了过来。
“把你的手机放下,注意用眼,别注视太亮的东西,太阳是,窗外的雪景是,灯光是,手机也是。”
她撇嘴,不说话。
在她试图把手机屏幕亮度调低的时候,他头也不抬,补充道:“就算把手机屏幕亮度调到最低也不行。”
“……噢。”
野百合不情不愿但老老实实地把手机关了,屏幕向下扣在床上,想了一会儿,开口问他:“先生能再帮我个忙吗?”
“当然。”他语气轻且微扬,“是什么事?”
“帮我把这篇文章写到纸上,然后投稿给《世界经济报》。”她打开手机,凭着肌肉记忆把存稿的软件点开,将手机递给他。
他接过手机:“署名是梅吗?”
“呃……”
这倒是个问题。
她抠抠脸,不确定地说:“署名……不署名吧,摩尔冈斯应该看得出来?”
男人笑了笑,应下一声:“好。”
医馆内有纸有笔,也就免去了男人再出门采买。
野百合背窗而坐,窗帘拉开,照进来的光被屋内的炉火染上橙黄。
男人伏在案前,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声。
无事可干的她用模糊到极点的目光打量自己所在的小医馆,从床边到床头柜,到地板,再到桌椅,随后目光落到伏案的男人身上。
和常年埋头写字的野百合不同,男人坐姿挺拔,视线里,手中白色的羽毛笔与黑乎乎小山一样的他形成鲜明对比。
他好似很习惯被注视,略抬眼看了看她,见她神情平静,便继续低下头誊抄她的文章。
野百合收回视线,侧身换了个姿势靠墙,闭上眼,慢慢地又沉入了梦乡。
“…………”
察觉到床上的人呼吸渐缓,男人放下笔,起身走到病床前,无奈地看着被子只盖到小腹的野百合。
虽然房间内的温度不低,但野百合双手无意识地交叠,环抱自己的双臂,明显是已经感觉到了冷的姿态。
他抬手缓缓靠近她的胳膊,想试探她的体温,却在半空停住,转向了被她蹬到床尾堆成一团的被褥。
整理,铺开,往上拉,掖被角。
动作行云流水,熟练轻巧,尽量避开了与她的身体产生直接接触。
一双金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安稳睡觉的她,眼睫沉下的阴影里并不掺杂任何东西。
此时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阳光刺破黑夜,他驻守在她身旁,就像曾经做过的许多次那样。
…………
……
野百合再次醒来时,耳边有开门和关门的声音,没看见男人,应该是出去寄稿件了吧。
眼睛微微眯着一条缝,还有些困,她打了个哈欠,发现原本靠在门口的那个东西也被男人带走了。
说起来,那是什么东西啊?长得跟十字架似的,难道是他的武器?
想象了一下一个男人抡起巨大十字架砸人的场景,她没忍住噗嗤笑出来。
待笑意褪去,野百合伸手摸到枕头旁的手机,握住后五根指头紧了紧,不知为何觉得胸口有些难受。
密闭的房间使得屋内的暖气不会过度流失,但也同样让外部流通的新鲜空气无法进来。
她皱了皱眉。
总觉得自己在床上不是坐就是躺的呆了好久好久,身上哪哪都不舒服。
记忆里上一次像这样一坐坐一天,除了高三就是在世界政府的秘密基地里。
不想呆在屋里,想出去走走。
她直起身,将窗户推开一点。
寒风迎面吹来,空气带走了一部分心里的憋闷,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不耐。
被囚禁了许久的身体不顾疼痛,对大脑叫嚣着想离开屋子,哪怕只是出去站着吹吹风也好,总之不要再待在屋子里。
“呼……”
她呼出一口气,摸着床头柜慢慢把腿探出去,脚底触及地面,用力站起来。
等男人回来估计还要好一会儿吧。
野百合这样想着,安慰自己。
只是出去走走而已,应该没关系的。
视线比睡觉之前更清晰了,她试着走了几步,身上的伤口就立刻向她证明了它们的存在。
深吸气,取下门口衣架上的衣服,比划一下发现自己能穿,尺码也差不多,便裹住自己,推门走出了小屋。
冬岛的阳光没有夏岛那么热烈,金色的光线舒适温和,并不刺眼,即使落到脸上也不会让人有灼烧感。
站在门口,仰头感受着久违的阳光,内心感到一阵轻松,又看了看四周的街道,挑了个方向缓缓迈开步伐。
在周围走走吧。野百合想。
或许是时间尚早,路边行人来来往往,时不时有吆喝声和交谈声流入她的耳朵。
“这水果怎么卖?”
“新鲜出炉的包子——”
“你小子,作业写完了吗就跑出来玩!”
“看看新采的雪果啊——”
“要不咱去书店看看?”
“不了吧,我得回去帮忙。”
“麻烦问一下,”野百合走到交谈的人身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书店在哪里呀?”
交谈的人认出她是外面来的,也没有不耐烦,他一边高声说,一边抬手对她比划方向:
“你先直走,走到头左拐,然后在第二个十字路口右拐,走到头后再右拐,然后进左手边的第三个路口,再走三百米你就能到图书馆啦!”
野百合:“……谢谢你。”
谢谢你啊她有点放弃了。
礼貌地告别了对方,她往前走,眼睛时不时向街道两旁瞥,耳朵认真分辨着周围的声音。
虽然看不清楚,但人们口中的笑声不会骗人。
这里是一个祥和的地方啊。
野百合如此感慨。
忽然有香味钻入鼻尖,她嗅嗅,立刻认出是烤红薯的味道,于是马上调转脚步去买了一个来吃。
红薯热腾腾地冒起白气,出来没一会儿就感到寒意的身体也因为手中充当暖手宝的红薯暖和起来。
她捧着红薯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在一家店铺旁边站着,埋头就是吃,正好这家店旁边就有垃圾桶,吃完还能顺手丢垃圾。
“老板……”一道沙哑颤巍的女音响起,我抬头看去,只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头发和屋顶上的雪一样白。
老婆婆掏了掏衣兜,拿出一个方块,解开一层布又解开一层布,布里的东西相互碰撞,叮铃叮铃地响。
她用布兜着那些东西,放到面前摆放着东西的木板上,局促地抓着手里的布袋:“老板……我想买一些肉。”
布袋被她往上拎了拎,仍旧拖在地上,布袋内的东西挤挤挨挨,发出塑料特有的让人牙酸的声音。
原来这是一家肉铺吗。野百合意识到她是一个拾荒老人,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幕。
老板拿过她放在木板上的布片,仔细数了数,说:“阿婆,你这点钱买不了多少肉的。”
“没关系,没关系,”老婆婆见他肯卖肉给自己,脸上露出笑容,“一点也可以的,我就是想尝尝味道。”
她沉默地看着老板切下一块肉,拿起秤杆称了重量,随后装进袋里递给老婆婆。
“叔叔,请问有垃圾桶吗?”野百合站到刚刚老婆婆的位置。
店长刚拿起另一块肉,听见野百合的话,便乐呵呵的脱下手套,接过她手里的垃圾丢到桌下的桶里。
她又问:“这肉怎么卖的啊?”
“350贝利一斤。”老板如实回答。
野百合抠了抠头皮。
350贝利,按六汇算就是二十一块钱,也行吧。
从裤兜里摸出两张纸币,眯着眼努力分辨了一下数额:“麻烦……”
话没说完,店长先笑了起来,把她递出来的纸币往回推:“好,我知道了。”
她一愣。
在模糊的视线中,野百合看见店长拿起案板上的一块肉,干脆利落地切成偏小一些的肉块。
装进袋里后,摘下手套起身追上那位拾荒的老婆婆。
他蹲下来,把袋子塞到老婆婆手里,脸上的笑比下过雪的天还要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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