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一向机敏的娜美也松了口气,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周围的环境上,显然没再把这个醉婆婆放在心上。不过,山治还是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他那副绅士做派,快步迎了上去,在听清楚老妇人含混不清的话语中反复提及的“下酒菜”几个字后,他麻利地撸起袖子,对着老妇人微微欠身,便转身快步走向了厨房。
这样子缺乏警惕是不行的。
醉醺醺的老夫人身上那件深色的制服熨烫得笔挺,风纪扣系得一丝不苟,领带端也地垂在胸前,甚至连头上那顶配套的列车帽都戴得纹丝不动,没有半分歪斜。
就是这样一副严谨得近乎刻板的打扮,却与她脸上醺然的醉态形成了诡异的反差。
厨房的方向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叮当声,老夫人懒洋洋地抬眼瞥了一眼,视线掠过那个在灶台前忙碌的金发身影。她咂了咂嘴,随即慢悠悠地转动脖颈,目光终于落在了车站上那几位不速之客。
她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每一个人,带着几分醉酒后的慵懒与迟钝,直到落在那个站在一旁,打量列车时刻表图的少女身上。
就在看清阿尔面容的那一刹那,老夫人的眼神骤然凝固了,迷蒙被瞬间抽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空白的错愕。
她攥着酒瓶的手猛地一颤,半瓶麦酒脱手而出,琥珀色的酒液四溅开来,玻璃碎片像散落的星星般铺满了一地。
“婆婆,不要随便扔垃圾。”名叫奇姆尼的女孩皱着小巧的鼻子,抱怨的看着满地的狼藉,行动却丝毫没有迟疑。她快步跑进里屋拿出工具,一边扫一边嘟囔:“要是扎到脚可怎么办呀,真是的……”
可可罗完全没听见奇姆尼的抱怨,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挤出两个字:“阿夏?”
阿尔原本低垂着的眼睑倏地抬起,束在脑后的亚麻色长发随着这个动作轻轻晃动,几缕碎发从耳后滑落,拂过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颊。
“你是?”
她微微歪着头,眼底的迷茫愈发明显。
眼前这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眉眼间似乎藏着某种熟悉的轮廓……
这个人,是谁来着?
看着阿尔全然陌生的神情,可可罗脸上最初的震惊如同潮水般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怅然若失的叹息,又像是终于释然的理解,在她眼角的皱纹里交织缠绕。
对于他们这样的长生种而言,时间似乎总是被轻易地抛在身后。
时间不紧不慢地流淌着,悄无声息地改变着周遭的一切,直到今天蓦然回首,可可罗才想起来汤姆当时的请求。
好在,有生之年,她还是等到了。
可可罗缓缓抬起手,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的酒渍:“果然认不出来了啊,也难怪啊,毕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二十年的光阴,足够她从一个年轻气盛的妇人,变成如今儿孙绕膝的老妪;而眼前的阿尔,依旧是记忆里的模样。
“我是汤姆工作室的可可罗。”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突然凝固了,周遭的一切声响都悄然隐去,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格外清晰。
阿尔眼中原本弥漫的迷茫,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等等……可可罗?” 阿尔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身,视线落在可可罗身上时,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下一秒,她像是终于看清了什么,音量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不会吧?!你、你怎么变得这么矮了啊?!”
“都已经过去二十年了。”
可可罗勃然大怒,反手抄起奇姆尼手里的扫帚,毫不犹豫地就朝阿尔挥了过去,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却在离阿尔肩头寸许的地方被稳稳攥住。
紧接着阿尔手腕一翻,便轻巧地将扫帚从可可罗手中抽了过去。
可可罗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嘴角撇了撇,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再去够桌边那只还剩小半瓶酒的,手伸到一半才猛然顿住。
“稍微清醒一点吧,不是谁都和你一样。”
阿尔握着扫帚的手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可可罗身上。
真的,已经过去很久了啊。
久到当年能气冲冲地抄起扫帚,把她从工作室一路打出三条街,嘴里还骂着“别耽误汤姆先生看图纸”的可可罗,已是垂垂老矣的模样了。
“汤姆先生还好吗,刚刚我好像看见横纲了。”
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可可罗放在吧台上的手指猛地一僵,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那原本微微前倾、似乎正要去触碰酒瓶的手,就这样悬在半空,几秒钟后,她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将手收了回来,指尖蜷缩了一下,又慢慢舒展开,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僵硬从未发生过。
“汤姆他几年前就已经不在了。”
“你来晚了,阿夏。”
“……节哀。”
可可罗的目光落在阿尔脸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她看到阿尔微微挑起的眉梢顿了一下,和眼中抹一闪而过的怔忡,那分明是全然不知情的模样。
也是啊。
可可罗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眼前这个人,已经消失了整整十几年。
最后一次有她的消息,还是雷利那边传来的零星碎片,后来再无音讯的沉寂。
那时候,她们所有人都以为,阿尔多半是死在那不见天日的监狱里了。
谁能想到呢。
阿尔就好好地站在这里,问起一个早已逝去的罪人。
世事弄人,大抵就是如此吧。
可可罗看了一眼怅惘的阿尔,她没多言语,枯瘦却稳健的脚一步步踏上梅利号的跳板,老旧的木板被踩得“吱呀”轻响,像是在跟这位老船工打了声招呼。
船甲板上的乔巴听见动静猛地回过头,罗宾则刚从船舱里走出来,手里还捏着半本翻开的古籍,她微微挑眉,目光在可可罗身上停顿片刻,却没出声。
“啊,这位是……好像是阿夏认识的人啦。”乌索普见状赶紧解释,手在嘴边拢成喇叭状,语气里带着点想打圆场的慌忙,“别紧张。”
他说这话时,眼睛还偷偷瞟着可可罗的背影,心里其实也犯嘀咕,不愧是阿尔的老熟人,那还有刚刚醉醺醺的摇晃。
可可罗径直走到梅利号的主桅杆旁,粗糙的手掌轻轻覆在被海风和日光磨得发亮的木质表面。
“你要的东西,汤姆先生八成是给了阿斯巴古那小子。”可可罗的手还停在桅杆上,指尖轻轻敲了敲木头,像是在跟这艘船确认什么,“这次来,是为了它吧。”
“它?什么它?”娜美像阵风似的从站台冲回来可可罗身边,眼睛亮得像两颗金币,连语气都带着点按捺不住的急切,“什么好东西啊?是宝藏吗?还是……”
可可罗转过身,目光扫过娜美亮晶晶的眼睛,最后落在梅利号微微起伏的船身上,露出一副“这不是明摆着吗”的表情。
“七水之都还能有什么,当然是船啊。”
她顿了顿,指腹再次摩挲过桅杆上一道深可见骨的裂痕,虽然被细心修补过,却始终像道无法愈合的疤。
“这艘船,”可可罗的声音轻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惋惜,“已经不行了。你这次来七水之都,不就是为了换船的吗?”
几道目光“唰”地一下聚集过来,带着全然的诧异,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谶语。
乌索普的反应尤为剧烈,眼睛猛地瞪圆了,嘴巴微张着,像是有什么话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嗯?”可可罗愣了一下,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点不解,“这种事,你居然没跟他们提过。”
“说什么,我又不是专业的船工。”
“你好歹也在汤姆先生身边正经学了一段时间吧?就算没学全,总该知道些门道才对。”
“我学的不是木工吗?钉个木箱子还行,船这种东西,我哪敢乱下定论。”
可可罗叹了一口气,瞥了一眼气势汹汹的草帽海贼团成员们,留给了阿尔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不过,我想阿斯巴克看见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掐指一算,从七水之都开始,阿尔要一路上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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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你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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