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一僧一道,分别已到了金陵。路上行人见他俩衣衫褴褛,心善的投了些铜板,看不顺眼的,直接叫仆从踢了出去。更多是默默避开,神情麻木。倘大一个金陵城,过年时节,白事喜事,或哭或笑,混乱在一起,默默地竟显出垂暮的气象。
忽然有官兵快马奔来,直往知府那里奔去,哗啦啦分出两波人。
看这边,红红火火,唢呐锣鼓不断,嫁女求得百年好合;看那边,枯骨破衣,卖皮卖身卖心,恩怨悲喜交割不清。
历史似乎规定了他们的生存之路,他们以为这就是全部。他们忍受,并努力从中寻找幸福的感觉。
……
“来的早了。”
那跛足道人驻着一枝破烂木棍,遥望着远处的宁荣二府,喃喃道,又默默说着什么,没有人听得清。破烂一身,无归无依,好像是这滚滚红尘的旁外人。
甄士隐昏迷不醒已有数日,身体是沉重的,灵魂却越来越轻。茫茫白雾之间,不见僧道。一阵香气慢慢沁入心脾,似有若无,忽轻忽浊。一大片莲花莲叶映入眼眶。
花红叶绿,鲜翠欲滴。下方水泥泞泞,露出一大截的花柄叶柄,甄士隐走在桥上,看了不免叹息,
“莲花虽好,没有水泥滋养,也只是外头看着好,不能长久啊,”
果不其然,甄士隐轻轻一折,那挺拔的荷花因为缺少足够的水分,内里空虚,径直掉了下来,砸到泥里,慢慢沉下去。白雾漫漫,头颅断裂,被污泥吞噬。
甄士隐为这莲花叹息,他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桥旁边有一条细长的溪流,上面长着一棵细弱的春棠,花叶凋零。甄士隐走上前,捧出溪水,往荷花池里浇去,沾着溪水的手轻轻拂过莲花的花瓣,好像抚摸着小儿女的额头一般怜爱。一捧又一捧的水浇过去,好像精卫填海,夸父逐日。
白雾渐渐散开。
等到看不到那小荷叶,甄士隐才发现原来近乎干涸的莲花池竟被他补了三分之一的池水。棠花有溪水滋润,却依旧瘦弱不堪,只有一枝主干完好无损。甄士隐走过去仔细察看,突然窜过来一匹小马,薅着花叶,红色绿色的汁液爆开,一圈圈涂抹在一张一合,咀嚼不停的马嘴上,好像在生吃着春棠的血肉,让人触目惊心!
“这小畜生!”
甄士隐被马惊得一跳,那马不为所动,依旧咀嚼着春棠所剩无几的枝叶。甄士隐看得目瞪口呆,摸着溪流旁边的石头就砸过去。刚好砸在了马眼上,那小马也是识人高低的,见甄士隐不过一个半百的老人,扬着马蹄就冲了上去,把甄士隐撞翻在莲池里,甄士隐直接沉进了池里,口鼻皆被淹没。
远处好像过来了什么人,或男或女,
“何人在此?”
“咦?什么时候来了匹小马。”
“马怎么在池子里,里面好像有人!”
“莲花池怎么有水了,前儿我瞧还是干的呢?”
“我也说呢……”
七嘴八舌,甄士隐听得乱七八糟,他又担心自己被发现,又担心那马把春棠吃干净了,又担心没有自己那荷花干枯了……
渐渐地他什么都听不到了,恍惚之间似有人在耳旁哭述。
“老爷,老爷……”
“呜呜呜呜……爹爹……爹爹……”
甄士隐奋力睁开眼睛,终于醒过来了。
这一觉睡的筋骨酸疼,妻儿都围在他身边。甄士隐费力地转过头,看着老妻眼圈黑青了一片,小英莲也鼻子红红的,眼神憔悴,没有昔日的活泼。他自己不禁也红了眼眶,
“哭什么,我不是醒了吗。”
封氏忍不住抹着眼角,“你睡了七日,我怎么能不担心,莲儿醒的都比你早。家里上下只有你一个顶梁柱,你若有个好歹,叫我们娘俩怎么办!”
越说着越伤心,封氏别过头去哭泣抹泪。
英莲看着母亲哭泣,无措地拉着封氏的裙角,
“娘别哭,爹爹好了,娘……”
甄士隐费力地撑起身子,却说不出什么话,沉默地看着庭院的莲花,橙黄的落日。
原来已经昏睡了七日,甄士隐竟觉得过去了十年一般长久,有樵柯烂尽之感。梦中之事,甄士隐看着母女二人,心里叹了口气,决定还是缓缓再说。
只是,人命是缓不起的,甄士隐心里十分明白。
次日早上,甄士隐便带着小厮,将要出门。封夫人看着他着急出门,难得地抱怨着,
“身子还没好全,怎么就出去了,落下病根可如何是好?”
甄士隐带上书画,理理头冠,
“无碍的,去去就回,此事关乎人命,不得怠慢啊。”
封夫人听言直接放下碗筷,惊得站起来,
“什么人命?怎么有这回事,你与我细说再走。”
“哎、哎”,甄士隐连连叹气,
“来不及了,你等我回你再与你细说。”
收拾得当,甄士隐提着书画就要出门。这时,一个小厮从前庭过来
“老爷,贾先生听闻您醒了,要过来看您嘞。”
“这……”
甄士隐犹豫着,他心道贾雨村来看望他是一片关切之心,只是自己有事在身,不能去会。封夫人看着他犹豫,便招来小厮,
“你前去说,老爷身体抱恙,还要养段日子,不方便见他,谢过贾先生关切之意,我们心领了。”话毕,封夫人轻推了一把甄士隐,
“快去吧。”
甄士隐便携上字画,绕过葫芦寺去严老爷家去。
这严老爷一家亦是本地望族,颇爱书画之类,也有些不凡的见解,故而甄士隐常与他交接。他在本地结识不少官员,甄士隐与马家不熟络,想要赎救那女子棠溪,只能先从这里试试。
“严兄,小弟许久未来拜访。告罪,告罪。”
严老爷是瘦长脸,眉毛浓密而双眼深陷,尖下巴和高颧骨让他看着像个细秤。这样的人爱好字画也是没想到的。
严老爷笑着拂过打理条顺长须,摆摆手让甄士隐坐下,
“怎么会?甄兄过谦了,甄兄初愈便来拜访寒舍,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果然瞒不过严兄,小弟是有一些要紧事。”
“哦,什么事,说来听听。”严老爷细细呷了口清茶,不急不慌地问道。
甄士隐便把那日的情形与严老爷说了一番,
“那女子实在可怜,此时也不知道生死,我既受她托付,必当尽力而为啊。”甄士隐想着棠溪的情形,悲难自禁。他只有一女,很能理解那女子的处境,救下那女子,为着他的良心,也为着他的英莲。
严老爷半响没有说话,他一下又一下地划着盖沿,细长的眼睛沉沉地算计着。甄士隐看着他没有言语,有些不定,
“严兄……”
严老爷叹了一口气,起身往庭前踱步,
“甄兄,并非是我不愿意帮忙。只是你不知道那马家的情况,他是皇商薛家的人,专门负责本地的营收。你我虽可称得上是本地望族,可奈何不了他们呀。”
甄士隐听完心凉了半截,严老爷看他这幅模样,走上去拉着他的手,
“我知道甄兄救人心肠,此事并非没有回转的余地,我有一计,不知道甄兄以为如何?”
甄士隐连忙起身,
“是什么,严兄但说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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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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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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