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正要挥别武松,打后花园东边又来了一行丫鬟,都十四五岁大,娉婷袅娜,叽叽喳喳,猛的见了这两个“大红人”都愣了一下。

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处,还有婚约链接,在外人看,怎么瞧都不是寻常碰面。

武松懂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一边踅住,一边给玉兰使了个眼色,玉兰领会,急忙转身走了。

独留武松一人面对着十几双充满好奇与八卦的懵懂双眼。

武松:“……”

玉兰脚下不停,像是要飞起来。

他一手遮着脸,一手攥着拳,耳根子通红一片,一阵旋风似的疾步走回上房。

我的九黎老祖,这是他头一次这么难堪!

到了晚间,夫人和陈妈妈在屋里看账,顺手打发金梅和玉兰在小屋吃晚饭。

金梅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咬着筷子咯咯的朝玉兰笑,笑得玉兰毛骨悚然。

金梅给他夹了一道凉拌藕丝,“喏,千里姻缘一线牵!”

玉兰嘴角抽搐:“……”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我听人说,你白天去找那个武义士了?”

金梅双眼弯出两道弧度,食指划着自己的脸,“青天白日的,羞不羞呀。”

“……”

他恨不得把头低到□□里!

哪个嘴巴这么碎!

自觉栽了面,玉兰连着好些天没到后花园去,想着避过这阵风头,可张都监不知道从哪得来的信,隐晦的责骂他懒散。

玉兰白眼都翻到天灵盖去了,越想越气,大半夜溜到张都监的书房跟前,放生一只小臂长的蝎子,蛰得那贼老头呜呼了一夜。

玉兰这毒夫乐得三天合不拢嘴。

连去找武松都乐的跟朵花似的。

他叩了叩门,武松在门里应和一声,趿拉着鞋就来开门。

见是玉兰,他愣了愣,“你……”

玉兰点点头,是我怎么着。

他打量武松刚起不久,索性推开他,从屋里端个盆出来,打一盆水,供武松梳洗。

武松还有点受宠若惊,连忙推辞几番。

而玉兰却我行我素的很,绕过他把被褥和床榻快速收拾好。

武松有点摸不着头脑——太过殷勤了。

他一边思索一边梳好头,道:“玉兰如此好意,武松愧不敢当。”

玉兰摇摇头,把残水泼尽,见武松收拾停当,又亲自送他到张都监那儿。

和张都监碰了盘,他又翻着白眼到张夫人那伺候。

张夫人见着他还很惊讶,“不是去武义士那里伺候了吗?怎的回来得如此快?”

玉兰垂着头:“惦记着夫人,总想来看看。”

金梅在一旁笑道:“玉兰姐是忠仆,那日遇到强人,要不是玉兰姐挡在夫人面前,真是不敢想如今是什么光景。”

她向玉兰笑了笑,“可还要说夫人宅心仁厚,素日里宽待奴婢,对待我们就和亲女儿一样,屈尊降贵的、衣不解带的照料了玉兰姐好些天,我们才打心底里把您当亲娘啊。”

这哄的张夫人花枝乱颤,却又笑骂金梅,“我把你这张油嘴!”

屋子里都是快活的气息。

张夫人又想到了什么,对玉兰道:“相公昨晚和我说过,这段时日你先可着武义士伺候,我这里还有金梅。——你放心,月钱不会少你的。”

“你只需全心全意的照顾武义士,不可懈怠,丢了老爷的脸。”

玉兰听张夫人的口风,夫人并不知道张都监招来武松的真正目的。

他不由得思索起张都监的意图来。

张都监是个真孙子,干的那些损阴丧德的事从来不避着手下人,这也是他能在短短十几日内就摸清了张都监人品的重要原因。

张都监那厮滑得很,做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而他此刻就占了地利人和,想做什么不都是轻而易举?

一想到张都监,玉兰的眉心连着百汇穴都一阵抽痛。

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一个结果,索性放过自己。

自从不用在张夫人跟前伺候,玉兰的空闲就富余了起来,毕竟武松现在是张都监跟前的大红人,应付各种应酬,经常不着家,身价也是水涨船高,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玉兰甚至都开始揣测那张都监其实没什么阴谋,只是单纯瞧上武松的好身板了。

可惜的是他尽管有了富余的空闲也无事可做,扫完武松房跟前划分的小片空地,游手好闲的人就坐在房里发呆。

日头薄近山头,玉兰捂了捂肚子,迟钝的起身,想着到了饭点,武松应该回来了。

打满了的水桶在玉兰手中轻如鸿毛,迈进武松房门时,玉兰还轻松抬手制止了试图帮忙的武松。

他指了指床榻,意思是:哪儿清闲去哪儿,不要妨碍他干活。

但不知武松意会到什么,竟然满脸动容。

玉兰把今天的脏衣服扔进盆里,搬个小马扎埋头苦干,搓着搓着,疑惑的“嗯”了一声。

他抻起一件衣裳的袖口,扒开破损的地方,看向武松。

“呃……午时打熬力气,不慎挑破了。”武松少有的羞臊情绪挂在脸上,一边说一边露出有些歉意的笑来,玉兰抿着嘴,而后低低说了一句:“我来补。”

幸好这件破衣服还没入水,现在着手补,一刻钟就能补完。

秾丽的脸挂上严肃的表情,正要比划什么,一阵不合时宜的腹鸣声响彻整个屋子。

玉兰:“……”

武松:“……我让人传两份饭来,我也饿着呢。”

也有点臊的玉兰垂下眼,两手缓慢地揉搓着衣服,直到饭端进屋里,武松都只能看见他绯红的侧脸,柔和的下颚线倒显得他有些贤惠的气质在身上,不知道是洗衣服这个场景,还是屋内含糊的气氛,武松竟然觉得偌大的张府之中,只有这一屋,是独属于他的容身之地。

武松本想两人同桌而食,又怕玉兰不自在,就自己单支了一张矮桌来吃,玉兰一个人霸占了整张方桌,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沉默中填饱了肚子,把碗筷传给伴当,返给下厨。

洗过衣裳,玉兰抱起破了袖子的衣服就要走,武松又一把拦住他:“玉兰可否把针线拿到这里,我们叙叙闲话?”

玉兰歪着头瞧他,屈起的食指无意识蹭到自己唇边,轻轻啮着。

跟我聊什么?

似乎是分辨出了武松的真诚没掺假,他出奇纯粹的眼睛转动了一下,缓慢地点了点头。

玉兰把同色的布料叠在破损下面,密匝匝的针脚固定,效果出乎武松意料的好。

武松犹豫了一会子才道:“玉兰家在何处?”

玉兰神情淡漠地摇摇头:“我孑然一身。”

武松沉默了一会子,闷闷道:“武松也是无家之人,从前好在有个兄长,虽过活的困苦,但却有个牵挂,可嫂嫂不仁,把兄长害了……”

玉兰看着他带着悲意的脸庞,抿了抿嘴,竟也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悲凄,他只有一个血亲姐姐,同在五仙教拜师学艺,后来死了,自此他也成了无根漂泊之人。

“我也有个姐姐,去岁死了。”

“义士无需伤情,总有重逢之日。”

他说得很慢,声音轻飘飘的,若是不凝心聚力去听,怕是要漏下几个字。

武松没有说话,只是瞳孔细微的颤动,同病相怜之下,他竟生出些许被认同的感动。

“自从死了哥哥,我武松在世上就没有亲人了,如今在此处,武松也不算漂泊之身。”

玉兰的针脚一顿,他接不上话。

若是张都监真心待武松还好,若是张都监心存歹心,这个好男子的心就又要被糟蹋了。

手下针又飞快的穿梭起来,逐渐勾勒出蛇形。

“日后若有人敢欺负你,自有武松为你做主。”

玉兰忽然抬头看他,目光闪烁,夹杂着些许怜悯。半晌后,他才从喉咙里呼出极嘶哑的一声,用力点头。

他不也算是张都监的帮手吗?

武松宽阔厚实的肩膀和沙包大的拳头近在咫尺,玉兰看一眼就知道,打人一定很疼。

特别是日后很可能打在自己这个伥鬼身上。

殷红的嘴唇在摇曳的烛火下更显饱满,烛火的每一次跳动,都给武松一种,玉兰即将开口说话的错觉。

玉兰随口找话题,“你如何来得孟州?”

武松不假思索道:“嫂嫂与人通奸害了我哥哥,武松便将那奸夫□□连同一个帮凶的老猪狗都杀了。”

说完他又去看玉兰的脸色,不想他丝毫没有恐惧之情,脸上反而挂着满意的笑。

“你是有情义的人。”

玉兰一边拿眼睛看着他,一边掩着半张脸,笑意却拦也拦不住的从眼湾里流淌出来。

所以若是你知道我当了张都监的伥鬼一定不会放过我吧?

武松一时竟也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看,房子里安静的恰到好处,只能听见烛火炸裂的微弱声响。

武松不说话,玉兰却不好意思一直瞅着人家——他多少有些亏心,见着武松根本硬气不起来,而武松又推心置腹的和他说这些话,总让他有些气短。

他自暴自弃地想:若是武松着了张都监的道,那只能算他技不如人。

补好衣服时,看天染就红霞,快速洗净衣物,便主动请辞。

玉兰站在游廊里,夜风微冷,吹得心里都有一些空荡了。

他蜷缩的手掌颤动,一只白纹高脚蜘蛛自他袖口垂落,长腿敲了敲地,一眨眼的功夫便隐入了黑暗。

一道游魂回了房,倒在床榻上迟迟不能合眼。

横竖睡不着,横竖不肯睡,他瞪着漆黑的屋顶,白日里的一幕一幕都抖落在眼前,心里又筛了一筛。

想想张都监,想想张夫人,想想武松,想想那件破衣裳。

再想想模糊的过去,飘渺的未来。

忽然觉得夜里很冷,而梦和未来又如此的可怖,天国和地狱都如此的遥远。

梦里是天宝十四年独有的、腥的让人作呕的血气,遍地都是死去的同族,死去的同袍。

他伏在泥土里,伏在泥土里痛哭。

荆棘刺破他的手掌,套牢他的喉咙,鲜艳欲滴的花朵从同族的体内扭曲钻出,迷了他涣散的瞳孔,紧接着就是月泉淮苍白的脸——

所有的片断都充满挣扎和痛苦的感受,隐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窗外隐隐有雄鸡高唱。

因着不爱与人争抢,等大小丫鬟都收拾差不多了,玉兰才开始洗漱。

昨天晾的衣服都收了,只有最后补的那件洗得晚,收得晚,摸着有些凉。

武松一手握发,一手推开门,笑道:“你来了。”

玉兰竟然下意识也笑了笑,澄澈的笑眼意外的令人平静,明明眼睛的主人并没有柔软的性情。

“衣裳凉,明日再穿。”

武松的大手按在衣服上,语气柔和态度却很坚决,“今日穿上也使得。”

玉兰眨眨眼。

如此看来武松很珍惜这件衣服,玉兰看了看,心里纳闷,这件衣服除了颜色是稳重些的玄青外,从做工,材质都没什么特别。

莫非武松偏爱这个颜色?

武松在屋里换外衫,玉兰拢了被子到外头去晾,又打了一盆水让武松洗漱,紧着又把床铺好。

清脆的金属声在头顶响起,玉兰满眼疑惑地看了看武松的房门钥匙,又看了看武松。

“你每日都要来撒扫,我又时常不在,难免不便,这把钥匙给你保管,你我也方便。”

玉兰还没回过神,武松就不容拒绝的把钥匙塞在他手里。

“你不怕我偷拿你的东西?”枯瘦指尖勾着铁圈轻巧晃了晃。

“这是什么话?”武松投来责怪的一眼,“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玉兰啮着指节,迟疑地点了下头,忍不住笑了笑,“未曾问过义士青春多少?”

“虚度二十六岁。”

“哦……”玉兰学他说话,“那我便是虚度十八岁。”

二十六岁应该很强、很难杀吧?

老如月泉淮就很难杀。

他仰着脸,两颊泛着红芒,笑眼弯弯,笑容明媚,和素日里灰扑扑的木头人似有云泥之别。

千万别死啊。

武松走了,玉兰还在发呆。床底下突然钻出一只白纹高脚蜘蛛,足有一个巴掌大。

玉兰抬抬手指,潜行蛛活动着灵活的节肢,不断地抬起、放下,像是喝醉了一般,恪尽职责的向玉兰传递监视了一晚上的成果。

玉兰得知武松昨晚上连出门解手都没有,才满意地点点头。

刚才他贴近武松的时候,在他腰后藏了一只蜘蛛崽子,虽然小,却也够监视他一路了。

待武松到了衙内,那里原就有他前日送进去的一窝蜘蛛监视张都监,正好顺带监视了他。

“恩相。”武松躬了躬身,张都监笑呵呵的说起客套话,突然目光一滞,指着武松袖口的刺绣问道:“这是……”

武松神情微微一变,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露出些笑意:“昨日不慎挑破了袖口,玉兰姑娘趟黑给武松补的。”

“唉呀呀!”张都监眼中是实打实的意外和惊叹:“我却不知玉兰有如此绝妙的手艺。”

武松闻言,心里又是一热。

连张都监都不知晓,那他岂不是头一份?

不由得又感念起这个称职的未婚妻来了。

他身为张都监的亲卫,又是个风头无两的配军,每天落到他身上的眼睛不知有多少,这一点点连张都监都露出诧异神情的小细节自然引得他们深思。

好不容易得了点闲工夫,都旁敲侧击的去问上一问,武松本不欲多说,可人家追问的紧,他只好“大发慈悲”,翘了翘嘴角,带着点不经意,却又很炫耀的语气:“女人随便补的,有什么奇的。”

那人顶着稀疏的头发,皱着眉,不太相信他这套说辞,“不过是你女人补的,那都监相公怎的一脸稀奇?”

武松不自在的反驳他:“现在还不是。”

伊丽川拉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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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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