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也知道,有原身的黑历史,对比重华的救命之恩,这一世暨白心中分量孰重孰轻显而易见。
可就是一种怅然若失渐渐萦绕在心头,久久挥散不去。
彻底看不见暨白的身影,林施微叹了口气,如此她更要去化解了父母对重华莫名奇妙的杀心。不然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惹恼了重华,替他干脏活的肯定还是暨白。
若暨白真的犯下大错,依着如今虞国的刑法,可是不得善终的。
重华和瞽叟、壬女的家庭纠纷,她作为幼女,并不想多管,只是牵扯到暨白,她不得不去趟这浑水。
她找到壬女,问出了心中疑惑:“娘,大哥已经是帝尧的女婿,你们害了他,帝尧能不生气么?到时怪罪下来,你们该如何应付?”
“乖女不必担心,”壬女不但没有惊慌,反而一脸得意,“帝尧之所以将女儿嫁给他,还不是因为他是虞的首领?倘若他死了,便让象继位,还将娥皇、女英娶来,一样可以做帝尧的女婿。他们成亲又没多久,尧和他两个女儿对重华没有多少感情,在乎的只是首领之位,谁做首领都是一样的。那为什么不让你亲哥哥象做呢?”
林施微心中大惊,壬女一辈子在小部落诸冯勤勤恳恳,只有些小见识、小聪明,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想这样大胆的事?
“娘,谁告诉你的,大哥死了,二哥就能继位?”林施微仔细端看壬女,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表情,“即便是大哥死了,也不会轮到不能服众的二哥。”
“你大哥又没有子嗣,他若死了,不就合该是象继位么?”壬女不以为意。
“倘若不是你们杀的大哥,或许还有可能,”林施微苦笑,完全没想到瞽叟和壬女会有这样无稽的逻辑,“你们杀了大哥,二哥既无才能,又无兵权,还是害了大哥的根源,别说继位,能活着就算不错了。”
“继位的人,或许是咎陶、暨白,又或许,”林施微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有两位嫂嫂在,帝尧派来的九人中未必不能选择一个贤能的,接替大哥做了这虞国的首领。又或者,若是嫂嫂有意有能力,也是能压服众人继位的。但不论谁继位,第一个饶不了的就是害了大哥的你和爹,二哥也落不了好。告诉我,是谁这么坏,这样挑拨咱家?”
壬女眼神闪烁,“是有人跟你哥哥象说过,倘若重华死了,你哥哥做了首领,再娶了娥皇、女英,照样可以做帝尧的女婿。你哥哥跟我们说了以后,我们也觉得不无道理。”
林施微在心里腹诽,这种鬼话你们也信,大哥重华德才兼备,才有帝女下嫁。象何德何能?重华死了,即便与舜没有感情想要再嫁,多的是英雄豪杰、王孙贵族求娶,怎么会轮到个欺兄之人。
“娘,你们仔细想一想,倘若我……”林施微斟酌措辞,“倘若我嫁了暨白……”
看着壬女倒竖起来的眉毛,林施微赶紧补充了一句,“我说倘若,倘若我嫁了暨白,你和父亲为了让我过得顺心,给了我们许多东西。又假如暨白有个弟弟,把暨白杀了,还要娶我,你会怎么做?”
“我定会让重华杀了他!”壬女代入挺快,“哪来的野小子,还想杀人夫,霸人妻……”
看着壬女若有所思的表情,林施微趁热打铁,“娘,你是这么想的,帝尧不会这样做吗?”
壬女这才慌了,她确实是个极自私的人,所谓一叶障目,不过如是,被利益遮蔽了眼睛,就不愿意去考虑现实中的风险。如今被林施微强行拿走了遮住眼睛的叶子,当下处境也一目了然了。
“那怎么办?帝尧会不会知道?”
“你们不是没有真的把大哥害了么?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林施微安慰她,“当务之急,是你们向大哥认个错,只要大哥原谅你们就好。”
“我们去向重华认错?”壬女表情很是夸张,“那倒不必!以后不再害他就是。”
看林施微还要张口,壬女嗤笑开口,“重华那小子,听他爹讲祖上的故事,从小就爱装得和个圣人一样,如今越长大,越死要面子活受罪,他若真敢把我和你爹怎么样,早就做了。你看我们不是没事么,不用理他。”
林施微瞠目结舌,有些一言难尽,壬女这歪理……还真是歪打正着了,重华的确极爱惜羽毛。
本来按照重华制定的刑法,瞽叟和壬女是要受到惩罚的,但是他这个当事人选择原谅,咎陶也只好作罢。如此倒也没有损害他的威信,毕竟除了这一点,在其他事情上,重华是个相当杀伐决断的。反倒让他孝名更盛,众人只觉得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来虞国定居、买卖之人更多。
只是他肯定不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真碍了他的事,不声不响除了你,谁也说不出他的闲话。就比如她刚来时,重华见她年幼说的那番“母亲嘴上骂你,心里赞你”的话,可是让她领教过他的本事。
而且,大哥的确不能把父母怎么样,但是整一整象还不是随手的事。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和壬女说了,比起重华,她更不待见象,若重华要报复象,她才不会多管。
“乖女,亏得你把我说醒了,咱们去找你哥哥去,问他听谁说的,这样害我们家。”壬女似乎又想起了罪魁祸首,拉着林施微便出去找象。
象一脸不甘心,被利益蒙蔽的他根本不愿醒来,磨不过壬女,才说了是帝尧派来的几人中的辛。
林施微有心想不再追问,只把这事告诉重华,却让壬女拉着质问去了。
辛是欢兜之子,在几人中也是最有地位的,他见壬女到来,自始自终都是从容不迫,直到听到壬女质问的话,赶紧起身赔罪,“我确实与象闲聊时说起过,若是虞公殁了,自然该象继位,若是他成了虞首领,自然也有资格娶帝女,却从未说过要让象父母杀了虞公的话啊!我怎么会预料到,真会有父母会杀孩子、弟弟害兄长呢?不过,无论怎么算,说来也真是我的罪过,差点让您犯下这样大错!”
一番作态,让壬女、象有些迷糊,他的确没有说过要他们杀了重华的话,也确实怪罪不到他的头上,说到底,是他们自己贪心,蒙蔽了理智。到最后,辛一身风度还折服了壬女,只夸他一表人才,还让象多多与他交往。
林施微听出来是怎么一回事,却没有说破,不管辛什么目的,他始终是帝尧的人,如何处理都不会落好,这种棘手的问题还是交给重华比较好。
从辛的住处回来后,壬女与林施微正笑着说起要在尧派来的几人中,好好给她和敤首挑个好儿郎,她转头无奈回应,恰巧见到暨白就在左侧不远处,也不知他听去了多少。
林施微正想上前与他说自己解决了这一桩麻烦,却见到暨白目光极厌恶地掠过壬女和象,然后落在壬女摸着她后背手上,深吸气紧闭双眼,睁开时似乎变得波澜不惊。
“暨白!”林施微恐怕他误会,有心想解释什么,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大声说了一句,“他们之间的误会被我化解了!”
却见暨白微停,等林施微说完这句话,什么都没有回应,就继续走了。
林施微跑过去,张开手臂挡在暨白面前,“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了没?”
“听见了,你化解了重华哥父母和他之间的误会,你母亲说要给你找个好丈夫。”
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生气了?”林施微突然凑近问他。
“呵,”暨白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只是明白了,怪不得你总不让我去伤害你父母,原来有这样为你悉心打算的母亲,换做我,也是必定拦着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说得好像自己有什么企图似的,自己完全是为了他着想好不好。
“什么意思,你难道听不懂么?”暨白双手抱胸,“非得让我说破?你之所以在你父母这样害重华哥后,还维护他们——你看你们相处的多亲热——不就是因为你母亲早就为你做好了打算,要压着重华哥给你找个好女婿。倘若你父母被杀了,谁还会这样为你张罗?”
“你这个混蛋!”林施微只觉得脑子嗡嗡的,额头上的青筋都在跳。
但是被暨白用这样轻蔑的表情注视着,林施微也渐渐平静下来。
林施微以前能心平气和与他斗嘴,是因为暨白那时毒舌对她无关痛痒。她接受不了的是他这样误会自己,她从来没想过,有一日暨白的毒舌会用到贬低自己、践踏自己真心上。
倘若其他事情上,林施微还会跟他解释一番,但是此时此刻,林施微没心情与他斗嘴,只想离他远远的,让自己安安静静独处一会。
“怎么,被我说中了?”暨白见林施微不再辩驳,反倒转过身走了,似乎承认了他给的罪名,顿时嘴唇紧抿,咬着牙挤出来一句,却没有换来任何回应,渐渐握紧的双拳透出青白骨节和暴起血管。
良久,暨白吐出一口气,嗤笑了一声,四肢无力垂下,只留下猩红的眼睛,和眼角泛白的泪痕,“果然被我说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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