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了片刻,居酒屋内依然寂寂无声。松田忍不住再次用力敲了敲门。
他注意到门似乎并没有上锁,在他大力敲门时,露出一丝缝隙。
很好。
松田不客气地推门而入,室内的暖意扑面而来,驱散了些许秋日夜晚的寒意。
松田一松手,身后的大门就自动关上。屋子里显得更加黑暗了,只有收银台的招财猫摆饰有一对发光的眼睛,投下一片幽幽的红色微光。
松田啧了一声,凭借对居酒屋的熟悉,摸索着打开了收银台后边的小灯。
灯光并不明亮,仅仅照亮了门口的这一小片角落。整间居酒屋好像从未如此黑暗而寂静,令人感到陌生。
“……松田君?”
有人在黑暗里呼唤了一声。
松田阵平回头,见佐久间从楼梯处走过来,将靠近收银台的卡座灯光打开。
他撇过眼睛不愿对上松田的视线,低声说:“抱歉……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不是给你发过邮件了吗?我为什么不来?”松田皱眉,直接问道:“你在电话里说的线索,是什么?”
佐久间沉默片刻,坐到卡座里,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大麦茶。
茶壶看上去已经在桌子上放了很久,茶水倒在杯子里,已经没有一丝热气了。佐久间浑然不觉,像是想用冰冷的茶水暖手一样将茶杯捧在手里,凝视着褐色的茶汤。
松田啧了一声,也走过去,在佐久间对面的座位坐下,耐着性子等他开口。
他并不擅长观察他人的情绪,但也能看出佐久间此时有些不自然的紧张,却并没有心虚和退缩。
这很好。这至少说明,他并没有撒谎,也没有后悔打那个电话。
佐久间好像被松田突然落座的动作惊醒一样,拿起茶壶也为松田倒了一杯茶。
倒完茶,他好像才刚刚发现茶水已经冰冷,有点无措地站起来,看向厨房的方向,似乎想要去换一壶热水。
松田挥挥手,示意不用这么麻烦,满不在乎地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虽然11月的夜晚确实寒意逼人,但是松田一路赶来,脚步匆匆,到现在身上还在散发热气。
冰凉中带着微微苦涩味道的茶水下肚,反而更令人神清气爽。
松田将茶杯放回桌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闲散地搭在桌边。他用极有压迫感的眼神锁定了佐久间:“说吧。”
佐久间僵硬地坐回座位,又下意识捧起自己的杯子,手指在杯沿摩挲片刻,这才缓缓开口说道:
“松田君,四年前的炸弹犯,我其实……知道他是谁。”
虽然有所预料,但是这句话依然令松田感到心中一震。他不由双手撑住桌面站起来,上身前倾逼近佐久间:“你知道?是谁?!”
佐久间抬眼看向松田。这是他今夜第一次与松田视线相交。
松田突然感到一丝怪异:那双铅灰色的眼睛平静得过分,而这平静之下,又隐隐透露出一丝异样的狂热。
“你……”
松田刚想继续说些什么,但刚说出一个字,身体突然不由自主地一晃。
一阵眩晕的感觉击中了他的大脑,像一片沉重的幕布突然从天而降,砸在他头上,然后将他整个人都重重地压向地面。
……迷药?……茶水里……但是为什么?……
松田不由自主倒了下去。
在黑暗彻底将他吞没前,他最后听到的声音,是佐久间将自己手中的茶杯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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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酒屋年轻的老板站起身来,越过卡座中间的桌子,走到卷发的警官身边。
他先是拿起桌上的茶杯看了一眼,确认杯子已经空了,然后伸手推了推松田的肩膀:
“松田君,松田君?你怎么样了?”
松田当然无法回答他。于是佐久间像叹气一般长出了一口气。
他注视着松田的侧脸,忍不住伸手,轻轻拂开了松田脸上的一缕卷发。但在接触到松田的皮肤之前,他又像被烫到了一样缩回了手。
佐久间又深吸了一口气,弯下腰,将松田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将他撑起来,带往楼梯的方向。
这间居酒屋面积不大,窄小的楼梯一边向上通往二楼,一边向下,通往地下室。
地下室的隔音效果相当优越,之前佐久间就是待在地下室里,才没有听见松田的敲门声。
佐久间吃力地挪动脚步。
松田怎么说也是个身高一米八以上的健壮男性,搬运起来完全不像想象中那么容易;昏迷的人像个沉重的米袋子,佐久间只觉得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好像从未如此漫长。
即使他尽量轻柔地对待松田的身体,却还是感到松田在搬运的途中遭遇了不少磕碰。
佐久间深深感到自己之前做计划时似乎高估了自己的体力。
从一楼往下看,地下室里黑黢黢的,连一丝光线也没有。但是此刻站在楼梯底端,就能看见一扇半敞的门扉里泄露出一片灯光。
佐久间终于将松田拖进门里,已经没有余力将松田放到提前布置好的床铺上了,只能任由他蜷缩在离门口不远的地面上。
居酒屋的老板直起腰长出了一口气,顺手擦了擦额头上微微渗出的汗水,然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嗯,还好,虽然楼梯出乎意料的麻烦,但一共只花费了不到十分钟。
茶水里的迷药按理说能保证服用的人昏睡半小时左右——再考虑松田警官的身体素质,佐久间对药效的心理预期是二十分钟。
这个时间其实有点仓促,但是如果再多放一些迷药,茶水的味道会改变得过于明显。
如果被提前发现茶水有问题,那就不太妙了。
时间还来得及。佐久间蹲下身,熟练地从松田身上搜出一只制式手铐,以及一小堆可以用于拆卸的各色小工具……不愧是松田。
佐久间叹了口气,将这堆东西抱在怀里,起身打算离开房间。
搜身只是防患于未然。这间密室是佐久间参考了很多专家意见,才定下的改装方案:从内部看来,这间屋子几乎没有任何缝隙,所有可能突破的弱点和缺口全部留在外侧。
将房间锁上之后,就只能从外面打开;关在里面的人,哪怕是松田阵平,按理说也是无法逃脱的。
然而就在他转身之际,侧躺在地上的、本该昏睡过去的警官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凫青色的眼睛还带有一丝昏沉,却明显已经恢复清醒。
他的眼神一凝,狠狠咬住自己的舌尖以对抗眩晕感,接着支起上半身,一条腿精准有力地攻向佐久间的膝弯。
佐久间有所感应,但猝不及防间根本来不及躲避,就已经被那迅捷又凶狠的力道击中。
佐久间不由自主向前扑倒,手中的一堆小工具叮叮当当滚落一地;而他的双膝砰然砸在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剧烈的疼痛令他眼前一黑。
就在这一瞬间,松田已经像猎豹一般跃起,用膝盖死死顶住佐久间的后腰,同时双手反剪他的胳膊,将他压制在地。
佐久间下意识想要挣扎,但那双手臂如铁铸一般强硬而稳定。再加上姿势的劣势,他的挣扎毫无作用。
不过短短数秒功夫,攻守之势已然逆转。
松田这才有余裕观察了一下四周。
这是个不大不小的房间,看上去和警校的单人宿舍面积相仿;而室内的结构简单得令人心冷,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破绽。
他的语调不由变得冷厉:
“你到底想干什么?把我骗到这里来,就是想绑架我吗?”
“不,我没有骗你!”佐久间猛然扭头,丝毫也不回避地看向松田的眼睛:“我也没有……没有想要绑架你!”
松田冷笑一声:“大麦茶的配方里难道还有迷药的吗?”
佐久间欲言又止。他注视松田片刻,最后低下头,喃喃地说着“对不起”,狼狈地放弃了挣扎。
而松田终于意识到之前隐约感觉到的不对劲是怎么回事了。
茶水放在桌上,早已冰冷,但佐久间作为居酒屋的老板,本不该如此疏忽,一直没有想到去换一壶热水——那是因为佐久间提前在茶壶中加了迷药,他不能换掉茶水。
是的,正常情况下,佐久间打完电话之后,松田肯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居酒屋。所以佐久间自然会提前在茶水中加入迷药。
也许应该“感谢”那个耽误了松田两个小时的嫌犯,看起来,迷药在热茶里放置太久,药效早已随着热气逸散了不少。
但凡再多昏迷五分钟……想到这里,松田就感到心头泛起一阵寒意。
只要再多昏迷五分钟,他此刻就会陷身于这个无从下手的密室之中,无从逃脱了。
松田警官扫视了一眼地面上散落的小工具,非常顺手地抓过手铐,把佐久间的双手铐了起来,这才松开对他的压制。
“没有骗我?”松田俯身注视着佐久间,眼神锐利:“也就是说,你是真的知道炸弹犯是谁?”
佐久间顿了顿,抬头看向松田。
他铅灰色的眸子像镜子一般倒映着松田的眼睛。
他露出一丝略微有些局促的微笑:“是的,松田君,我确实知道,我很早就知道他是谁了……不过你不用急着去抓他了。那只是个小人物,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而且,他已经被我杀掉了。”
松田的呼吸停顿了片刻。他狠狠皱起眉头,眼神骤然变得锐利。
这个答案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但与此同时,这位同学提起“杀人”时的神情,也令他深深感到不适。
而佐久间盯着松田的眼睛:
“松田君,我知道你会觉得我是在犯罪。我不能审判任何人,更不能去执行死刑……但是我已经替你为萩原君复了仇了。”
他低声说:
“所以,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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