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维尔那家伙为让出一条路、退得太远了。他踩在连桥的边缘,一个转身,险些跌进河里去。水流急得能将一只小鹿冲走,精灵惊慌地挥舞手臂,以此来保持平衡。阿斯翠亚大声叫他的名字,但那似乎没什么用。
终于,嘉维尔身边的女战士一把拉住了他。
顺着那只不熟悉的女精灵的指尖,阿斯翠亚明确了、她提醒里的目标是自己。果然,嘉维尔下一秒就眉眼舒展、抬头微笑。
可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她记得、今天的嘉维尔不该这么晚回来的。
只几天时间,阿斯翠亚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嘉维尔从前天天挂在嘴边的那只女精灵,原来是陶瑞尔。这话很容易就被她套出来了,从苏拉纳嘴里。毕竟,他在言语上总是极为慷慨的。
那嘉维尔换班的原因便很明显了,单单为了站在溪边、看陶瑞尔一眼。
说起陶瑞尔,阿斯翠亚已经有三个来月没见过她了。她有时想起她,会觉得眼眶发热,胸口空空的、有些痒,可她不知道这种感觉名叫什么。
陶瑞尔放在她手中的那只小鸟是白色的,是在春天会下的雪。它总是不满于有温度的手指,几次想要抓住冰凉的窗框、再拍拍翅膀飞走。但无一例外地,它总被受伤的现实拉回门内。
阿斯翠亚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它了,苏拉纳也不知道。她还有些别扭,不愿意问加利安。于是,当它开始折腾自己,她只能尽量伸出手来保护。但保护总是不如教训来得直接。
当那只圆滚滚的鸟、第六次将脑袋撞上墙壁,它终于消停了会儿。从短暂的对视中,阿斯翠亚感受到它认输了。
她将苏拉纳带来的青葡萄(他家专门为王国种植水果)剥了皮放在桌上,但那白鸟晃晃脑袋、把葡萄当作玩具啄了两下。也是,阿斯翠亚从前也没见过巨鹰吃葡萄。
它真的没吃过葡萄吗?
不用去问加利安,只要集中些注意力,阿斯翠亚轻易就能知道这件事。但每次她试图去看穿,眼镜上、总压着戒指的冰凉触感。分明瑟兰迪尔没有遮住她的眼睛,可阿斯翠亚却什么都看不出。
她知道这是为什么
她完全服从国王的指令。毫不夸张地说,这像极了血脉中留下来的忠诚。虽然阿斯翠亚不知道这忠诚的源泉在哪里,但她猜测,即使过了几百年,她还是会有相同的感受。
并不是看穿得越多越好,眼底的疼痛也证实着这一事实。
一连几天,阿斯翠亚都对着白鸟训练自己。就像芬伦训练弓兵,她常能听见那位将军的指挥声。
当物体不断变换位置时,她的目光很难聚焦到具体的一处。视线和精力不够集中,她便不会看穿什么。在不断尝试中、阿斯翠亚明白了,只要她不断变换视线的落点,就可以避免疼痛。
加利安一定会赞赏这种能力的,是吧?
这种能力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的,阿斯翠亚真正掌控了自己的眼睛。瑟兰迪尔的训诫像是在说,从前那些不自觉的看穿,是某个暗中的生灵在通过她的眼睛看世界。
她能看到,但看到的并不完全是她想看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
但相比阿斯翠亚成功的喜悦,嘉维尔的情绪像溪水一样急切、一样翻滚。他近日发现,小家伙儿总是不敢直视自己。她的目光总是异常闪躲。今晚尤其是这样,她整颗脑袋都要掉进地下堡垒去了。
“阿斯翠亚,告诉我。”嘉维尔蹲到床边,小精灵的腿立刻就停止了摇晃,“发生什么事了?任何事都可以向我说。”
阿斯翠亚明白,他的问题定是有所指向的。大概还是与几个月前的事有关。但由于嘉维尔和许多许多的精灵、都不清楚她的能力,于是在圣殿所见所做的一切,阿斯翠亚并不想多言。
于是她说:“早晨,太阳从山顶站起来时是金色的。那时苏拉纳跑来敲门,但我没有做梦,也没有醒。中午,加利安老师……”
“他训斥你了?”嘉维尔又凑近了些。
“没有,他不会那样做的。老师差使我去藏书室搬书,”阿斯翠亚转了转眼睛,“虽然我不太愿意去,因为我不久前遭到加利安的背叛——没有这么严重,他是只很好的精灵,但我太在意了。”
嘉维尔听得云里雾里的,一面想笑,一面又皱起眉头。但阿斯翠亚只感觉手心很热、很暖,而这大概就是加利安谈及的、被关心的感觉吧。
“晚上,瑟兰迪尔陛下——”
“是他训斥你?”那精灵有些动摇。
“当然没有,陛下只是找我聊聊天。”小精灵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不出欺骗的样子,“我特别高兴,但我没说给谁,除了你,嘉维尔。”
瑟兰迪尔在极其偶尔的情况下,的确是会喊她过去的。但大多数时候,都是那精灵王一人沉浸在思绪中,有时是在光亮而斑驳的露台前,有时是在加利安的书房里。
阿斯翠亚只负责在一旁静默。站着或坐着,或是靠着绿藤睡着了——不管怎样,瑟兰迪尔都是不会管教、也不理睬她的。有时候她会产生种错觉,觉得林地王国的国王很孤独,而自己是负责解读这种情绪的。
嘉维尔站起身,拍拍精灵的肩膀,试图让她把头抬起来。但阿斯翠亚似乎执着于地板上的缝隙,那像是地图上的一根线条。
“唱歌吧,小家伙儿。唱歌总能让精灵快乐点。”
阿斯翠亚最终还是告诉他,陶瑞尔放在她手心的那只白鸟飞走了。它翅膀上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就迫不及待地飞离了高塔。从它开开合合的红色小嘴中,她感觉它有话要说——但她可读不懂啊。
那只小鸟没有留恋,没有顾及,更没有担心与害怕,就这样飞入了幽暗的森林。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坚固的地宫呢,难道一只小鸟还有与生俱来的使命?
「若雾中的白雪能亮过天晴,
「她便留给我一个许诺。
「要呈给我最清澈的黎明,
「和暮光里的、群鸟带着的焰火。
「因我把她的伤痛抚平,
「似冰封的河流将鱼儿包裹。
「可漫天的雾色消失无凭,
「一羽落下就燃起山火。
「她踏上不回头的旅行,
「弹指光阴,便能忘记一个我。」
“哦……那小鸟可真是个没良心的。”嘉维尔靠在写字台上,仔细观察着阿斯翠亚的神色,发现她还是那样沉闷,“别为这事烦心了,你不是还有苏拉纳和我呢?”
“对的,还有陶瑞尔和莱戈拉斯殿下,他们临走前和我说好的。”
嘉维尔刚要开口,暖色的木门上就落下几声敲击。这敲击的节奏于阿斯翠亚来讲、是全新的,但她轻易就能猜到是谁,于是抢在嘉维尔之前打开了门。
门外的两只精灵不出所料,但这次换成嘉维尔的脑袋“掉进”地下堡垒了。这完全怪不得他,谁在清醒的时候见到梦里的人,都会万分惊讶的。
陶瑞尔与莱戈拉斯没有穿着在边境时的战斗服,而是换成了和嘉维尔、阿斯翠亚一样的裙裤装,一时竟叫人有些认不出。两只骁勇善战的精灵站在月光里,凭空添了几分诗与歌的柔和。
“晚上好。”陶瑞尔笑了,却显然不是对着嘉维尔。
“晚、晚上好,近日天气都不错啊,是吧?今天尤其得好,天上一片云都没有,还有你看这太阳,多么——”嘉维尔本就不自在的笑凝固在脸上,脸红得像火烧云,“太阳她……回家多快啊。”
门外,两只精灵毫不顾忌地笑出了声。直到嘉维尔的耳朵、和陶瑞尔的头发变成同个颜色,莱戈拉斯才善意地提起话头:
“阿斯翠亚,我们要带你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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