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会有线索。”阿拉贡自言自语,又忽然踏出山石背后的阴影,对着那尚未远去的队伍、以及腾空的尘埃,高声询问,“罗罕的骠骑啊!马克之境有何消息?”
声音在北境上空回荡,领军的人物朝高空举起武器,后方的骑兵得到指令,纷纷调转马头。那支队伍在草原划出训练有素的弧形,整齐而迅速地朝四人靠近。
从领头人接连给出的作战手势中,阿斯翠亚嗅到紧张危险的气息。骑兵队伍穿过他们身边,在外围缩成圈,骏马面额上的铁甲突兀靠近,晃得人眼晕。
几人稍稍后退,立即与同伴的后背撞在一起。
罗罕骑兵将他们包围,横过的长矛渐渐逼近,直指咽喉。阿斯翠亚松开手指,配剑又滑回鞘内。她对着威胁、慢慢将双手举起,那矛头才颇为克制地松开段距离。
“两只精灵,一个人类,一只矮人,进入里德马克所为何事?”
队伍分开道缝隙,一匹高大健壮的黑马、托举着队伍的领袖,来到几人眼前。那男人有着罗罕常见的浅金头发和深色眼瞳,模样在人类中算是年轻。即使精灵对年龄常有误判,但声音的厚度总无法骗人:
“速速道来!”伊欧墨是位青年将领。
金雳的腿脚歇足了,也不再饿肚子,于是斜着眼睛对马上的人说:“你先报上名来,驭马的!到时我就给你听听我的名号。”
骑兵与小队的两位领队、几乎同时沉下脸。那年轻的领袖翻身下马,阿斯翠亚听见莱戈拉斯那柄长弓的颤音——她早该从莱戈拉斯身上理解的,关于瑟兰迪尔为了白宝石对孤山宣战。
森林的精灵注重自由、诚信与尊严,即使有时这会因此失了理智与温和,但不妨碍他们的正义。
只是,本无必要的争斗,对于双方来讲都太过可惜。阿斯翠亚挡在不服气矮人的身前。“我们的身份是友非敌,伊欧墨阁下。”
听见精灵所说的名字,阿拉贡神色微动。他在多年前的记忆中仔细翻找,终于搜寻出了眼前人的身份:罗罕希奥顿国王的亲外甥,里德马克的第三元帅。
“你是谁?”
“请原谅。阿斯翠亚,不会被记录的小人物。”她倾身致歉。
“就像我们总听闻罗罕将士英勇善战,您肯定也听说过矮人的坏脾气和好心肠。”阿斯翠亚听见金雳略带怒意地吸了口气,又痛得闷哼一声,大约是被领队踩了脚,“我们的半身人朋友被萨鲁曼麾下的兽人劫持到此,杳无音讯……”
她话没说完,突然痛苦地捂住双眼,惹得那些警惕的骑兵举起长矛,骤然逼近。莱戈拉斯又预备着取箭,却被阿拉贡推开。锋利的武器近在咫尺,他悄声对同伴问候,只得到她一句模棱两可的「没事」。
“我是阿拉松之子阿拉贡,”他侧身介绍同伴,又朝精灵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这位是葛罗因之子金雳。阿斯翠亚与莱戈拉斯,来自林地王国。我们都是罗罕的朋友,也是国王希奥顿的朋友。”
伊欧墨沉思片刻,低声道:“希奥顿早已敌友不分,连血亲也不例外。”
骑兵队伍收起武器,又将长矛收到身侧。
“毒害国王心智的也正是白袍巫师,我们的敌人相同。萨鲁曼阴险狡猾,他已僭称我族土地的主权,并将我忠诚的队伍放逐。”他将头盔摘下,眼神沉痛,“昨夜的确有一队强兽人由边境经过,我们杀光了他们。”
“杀光了!见没见到两只霍比特?”金雳问。
“他们身形很小,看起来就像孩子。”阿拉贡补充道。
“如果他们比寻常半兽人更白净瘦小,他们怕是进了法贡森林,我们的巡边人亲眼所见。”伊欧墨摇摇头,“那森林邪门得很,一旦被困住,必然凶多吉少。”
这句轻飘飘的话语、使太阳的脸色更加黯淡,金雳又抽了口气,却不再出于愤怒。莱戈拉斯的手掌用力收紧。他意识到即使博罗米尔与这两只霍比特,在他永生的寿命中仅占微小一隅,他却开始难以接受、身边人的早早退场。
精灵的族群中,除去战事,死亡总是鲜少光顾。而母亲离去的年月已难以数清,于是莱戈拉斯险些忘记了,亲密之人的离去是会使精灵心碎的。
如今这心碎的痛觉终于找上他,连带着博罗米尔、甘道夫和嘉维尔的那份。
“森林有悲愤的理由,但不是霍比特,他们不一定会被困。”阿斯翠亚终于又睁开眼,两滴刺痛的泪水夺眶而出,她轻轻抹去了,“皮平和梅里走出过雄鹿地的老林子,他们还有希望。”
伊欧墨于心不忍,但还是告诉她:“切勿相信希望,希望已不存在于这片土地。”
“会有希望。”阿斯翠亚未经思考便出言反驳,“走出法贡森林的希望,还有其他的希望,我见过。”她向伊欧墨表达了感谢,接着请求放他们出去,以便到森林中去继续追寻。
“去那森林?”矮人念了句,却不反对。
“等等。”伊欧墨并未示意队伍散开,反而叫手下去呼唤巡边人,“叫住崔斯坦!请他带哈苏费尔和阿罗德回来。”他转而面向四人,“那两匹马将带给你们比故主更好的运气。”
崔斯坦?
轻快的马蹄声从南边传来,骑兵队伍分开一条缝隙。阿斯翠亚看见奔腾而来的两匹骏马,暗灰色的哈苏费尔与性烈难驯的阿罗德,它们颇具灵性地、分别去到阿拉贡与莱戈拉斯跟前。
无需口令技巧,卸下沉重的马鞍,阿罗德会在精灵的抚摸下变得温顺。
而阿斯翠亚却另看见一匹栗马,与阿菲亚所饲养的相似,鬃毛在日光下变为熊熊燃烧的烈火。它由罗罕的巡边人亲手牵着,立足在苍翠的草地,远离焦炭味越发浓烈的边界。
精灵的视力遭受折磨,已看不清不远处那张年老的面容,但阿斯翠亚能肯定,那是让她欠下一个承诺的罗罕人。她赞美过他年幼时采得的蘑菇,祝福过他青年时赢得的爱情。
现在,这人类老去了。
“我的崔斯坦!你变老了——”
精灵攀上一段遮挡视野的斜坡,终于瞧见了对方招手。崔斯坦将她认出了,身上有种恍然大悟的喜色。可阿斯翠亚也对他挥手,为的却是告别了。若是没有要事在身,她多希望能同他谈几句话。
“再会!等我。”
东边的太阳依旧没摆脱血色,此时却更趋近于温暖的橘。即使强兽人的尸体还在散发烧焦的苦味,但她猜想在云朵下、草原上,只做眼前的一件事,巡边人崔斯坦的生活应当是幸福的。
“唰——”
沾血的黑刃穿过巡边人的胸膛,刀刃上翘,将头顶的天空映得猩红。栗马的惊叫声撕心裂肺,而年老的崔斯坦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便松开五指,向后滑落在地。
世界从未如此安静,精灵的双耳似乎被清甜的井水堵住了,听不见任何声音。阿斯翠亚的双腿在带着她模糊的视线、与迟钝的意识,同骑兵队伍一起奔跑。
巡边人背后露出张瘦小饥饿的、半兽人的面孔,它瞬间便被罗罕骑兵丢出的长矛刺中,留下串难听的咕噜。
“崔斯坦……”阿斯翠亚直直跪倒在地,她托起巡边人的脑袋,视线下移到那条骇人的伤口,“崔斯坦。”她在这一瞬异常冷静,意识到眼前的“孩子”无法挽回。
“我依旧欠你承诺。”
崔斯坦张大了嘴呼吸,梳整的白发在颤抖,皱纹全堆积在额头。
“萨鲁曼……”鲜血尽情流失,巡边人努力将词语咬得清晰。他浅灰褪色的眼睛、迟钝地偏向精灵,好像要摇头,但做不到。在罗罕骑兵悲怜的注视下,崔斯坦最后说出的词语,是他幼时最陌生的,“索伦……”
莱戈拉斯赶到,只见到这幅场景。他颤抖着叹了口气,担忧阿斯翠亚会因这趟充满死亡的旅途心碎而死。
“我们失去了一位优秀的情报员,罗罕会将他安葬。”伊欧墨深深鞠躬,对着死去的人类行礼。士兵齐齐默哀,他再抬起头时,看见那栗马,“可怜的珀拉里斯,这老马陪了崔斯坦许久。”
听见那马的名字,阿斯翠亚突然控制不住地哽咽一声。但她立即将那冲动咽下,迅速站起身来。莱戈拉斯被她的举动惊吓,焦急地思索着如何是好。
“再会!你会得到应有的。”她只对崔斯坦做了个告别的手势,便转过身来,眼里盛着水光,“既然到了这里,我们就要追到法贡森林、追到艾辛格去,你们意下如何?”
三人还没从中缓过神来,却一致道:“遵命”
其实从博罗米尔的情节开始,我就开始思考这么多的死亡会对阿斯翠亚有怎样的影响,其实大纲上写的是比较消沉且崩溃的,需要一个节点爆发那样。但我实际写出来却总是另一个样,因为我提起笔,越写越清楚,阿斯翠亚会学会告别,并越来越坚强。负面的东西还是会有,但总会在未来某一天,成为她的一种新的力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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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九十束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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