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厄斯。
我以为又是幻觉。
直到离开的简出现在他身后，弯腰恭敬说了些什么，他微微昂首回复，凌厉的下颌线与稳重的西装线条连成挺俊的侧影。
火热的啦啦队伴舞随着激昂的音乐，再次打起了节拍。
我站在赛场之上，才切切实实有了实感。
他来观看我的比赛。
费利克斯还在观众席上奋力摇晃着他那蠢到爆的艳丽花球，吉娜捂着脸想要和他保持距离。任何时候都保持女王范的海蒂伸手，圣地亚哥立即为她递上提前准备好的特调饮品。阿夫顿半环抱着切尔西，泛白的嘴唇，时不时轻而珍贵地吻上她毛茸的头顶。
隐居古堡的吸血鬼融入喧闹的人群，只是为了观看一场高中举办的校园运动会，如此格格不入,怪诞又诡异。
但一切又是那么鲜活。
连带着坐在人群里的凯厄斯。
喜悦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了，我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心脏跳动的厉害，泵动的血液随着心室壁的挤压，在身体的所有角落激颤。
“嘿，多莉。”
迈克大步跑过来追上我，他同样是校体育部的一员，算是坎蒂丝的半个助理。
他来告知我下场比赛的时间以及注意事项。
但我已经听不进去了，字符变成了一个个杂乱无章的噪音，我及其配合地跟着点头应和，心思却早就随着视线一起飞到看台上去了。
“这里需要你签个字，”迈克耸肩，“你知道的瓦丽莎主任把这场运动会看的比任何事都重要，就连留档都有明文要求……”
“哦哦好，”打断迈克喋喋不休的吐槽，我连忙从他手中接过笔，“签在哪里?”
“就是这。”迈克指着积分表下留出来的空格。
笔尖与纸面摩擦，油墨划出利落的印记。
连接成'多诺莉丝·克劳利'的字母被我简化的几乎要变成一条弯曲的线，我从来不知道我还能把自己的名字写的如此之快。
“还有'最有价值的运动员’评选，网球部的老师们想要推荐你……”
将签完名的表格塞进迈克怀里，我咬着头绳，三下五除二地将头发聚拢扎在一起，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在他跟不上节奏的目光中，边跑边挥手。
“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下次再聊迈克！”
“什么事啊？不是，我这还有你需要填的表格，多诺莉丝！”
忽视身后传来的愤愤呼声，我像是一个被点燃的炮弹，从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挤过，耳畔扬起风的呼啸声，都仿佛是爆竹烟火升空前的破竹之音。
我想要见到他。
就是现在。
如此急切，如此确切。
想要出现在他眼前。
喘着粗气我停在离看台最近的跑道边缘，我不是短跑选手，耐力也不行，这么远距离的爆发，像是有一双手拽着我的肺管，挤压蹂躏，想要将五庄六腑都从身体里拽出来。
用尽最后的力气，我背对着光线，眯着眼往上看。
看台上的座位已经空了。
但还等不及微酸的泡泡涌现。
抬着比人还要高的防摔垫的志愿者从我眼前经过，他们三二一喊着口号，墨绿色的海绵垫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绿墙离去，露出一张我熟悉到深入记忆的脸。
凯厄斯穿着毛呢风衣，露出半截深灰色的高领羊毛衫，听到声响，他掀起眼皮看过来。
四目相对。
不听话的发丝，在空中乱飞，勾着我的唇角有些发痒。
鼓膜随着心脏跳动，砰砰震动，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间，我没来由地笑出声，终于听见了耳边绽放的绚丽烟花。
……
“你怎么会来？”
心血来潮？灵光一现？
咬着冰淇淋勺，我侧头望向比我高出好大一截的男人。
沃尔图里的众人在我的比赛结束后就溜走了，阿罗好不容易松口的假期，他们早就安排好了接下来的派对。
只剩下和我大眼瞪小眼的凯厄斯。
好吧，单纯只有我在无端尴尬。
本以为凯厄斯同样会提前离场，他却端坐于看台，神色淡淡，举手投足间，持续散发仿若拥有实体的低气压。
经过这么多年在某人的底线上疯狂蹦迪，我早就对他不苟言笑的样子产生了十级免疫，毕竟凯厄斯怫然与他日常的死人脸，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我心情很好，甚至在买冰淇淋时，大方地给他也带了一根——当然最后还是会被我吃进肚子。
但很显然我的感知与其他人出现了较大的偏差。
顶着瓦丽莎主任死亡射线，也要见缝插针播放劲爆rap的音乐台，从最开始的死亡摇滚，再到降了几个度的乡村音乐，凯厄斯眉头微蹙，很轻，DJ手一抖，直接点播了首舒缓的蓝调爵士。
直到哆嗦的校长在萧瑟的秋风中宣布，今日赛程结束，大家才松了口气。
凯厄斯开着车，私人订制的兰博基尼的内部空间，对海蒂来说绰绰有余，和他比起来却有些逼仄。
书包和网球拍被他扔在后座。
凯厄斯斜睨我瞬息，表情淡淡，还是一如既往不耐的语气，回答我的问题。
“The Aeneid”
低沉的嗓音缓缓吐出古籍的名称。
“你发现了啊……”
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尖。
玛希问我邀请函的事，我说没有发，这是实话，但我却存了些私心，将得到的全部入场券都塞进了凯厄斯平时阅读的那一叠厚厚的大头书中。
我知道凯厄斯发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整面墙的书籍，他刚好看到我抽中那一本的概率微乎其微，更何况……
就算看到了，我觉得他也会跳过去，或者直接当成垃圾处理。
凯厄斯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
与远征军团所要震慑吸血鬼集群的日常事务来说，佩戴尊贵v型家徽的血族长老，会花费时间参加一场本地高中的运动会，这大概在每位生活中沃尔图里管辖下的吸血鬼看来，都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但这件事却确确实实发生了。
在我就连试一试都算不上的情况下。
他接受了邀请。
小心思仿佛被戳穿，铺开摆在明面上，我暗中告诉自己又不是没在他的书里夹过什么东西，没抄完的莎草纸、不及格的试卷、优秀学生的奖状……甚至还可能用无价之宝的古书夹过叶片书签，但脸上的温度还是陡然升起。
可能是车厢里太挤了，我想应该需要点凉风，但海蒂这辆刚到手的新车我没坐过，低头摸索了半天才找对按钮，将顶棚降下来。
揉着脸，我语无伦次地想要将脑袋中莫名的感情挤出去，“那还挺巧的哈。”
“不巧。”
突然涌进来的风将凯厄斯不紧不慢的语调吹散，听起来有些失真。
“嗯？”
我再次转过头看他。
用于隐藏身份的神色镜片早在上车前就被他取下来了，红宝石般璀璨的瞳孔倒映着路边极速后退的风景。
他平视前方，骨节分明的手指却在不断收紧，带着些难以克制的隐忍愤怒。
“只有你能随随便便在我这里留下色彩，多诺莉丝。”
他轻轻笑了声，很浅，然后看向我，锐戾的眼神仿佛要将我穿透，勾起的唇角带着些屈服的自嘲。
“……什么？”
我没听清他的最后一声叹息，但却能感受的到他突如其来的情绪。
不是，我又干什么了？
最后我还是被跟在后面的吉娜给捎了回去。
关于走到一半，抛下我进食这件事，费利克斯对他的老板表现出了极大的默哀之情。
“我觉得你有点没搞清楚，站在大马路牙子旁边，吹了半个小时冷风的是我。”
我一边擦拭着融化的冰淇淋，一边愤愤不满地抱怨。
明明聊天氛围还不错，却在下一秒被扔下车的我，完全处于宕机状态，等回过神来，融化的冰淇淋已经流了我满身。
费利克斯坐在副驾驶上回头，一如既往保持小人得志时欠揍的表情。
“都说你还是小朋友了，多莉。”
“……”
我握紧举起了拳头，无声警告。
“好啦。”
认真开车的吉娜打断即将进一步激化的内部冲突，乜了眼不安分的费利克斯，然后透过后视镜看向我。
“吸血鬼也需要进食，而且多莉，你本来就比其他人要更为特殊，不要放在心上，他，”
吉娜顿了顿，但车里的两人一鬼都心知肚明这个「他」指代的是谁。
“应该没有别的意思。”
背后非议老板不是吉娜的风格，抚慰我片刻后，她自然地转变话题，问起了艾特赛克高中未来几天的运动会安排。
我抵着下巴，看着窗外向后极速掠过的杨树和石松，有一下没一下回应着吉娜的问题，脑袋里却想着事情。
“等等！”
终于在吉娜第三次自问自答，获奖应该能写进大学申请的材料里并加分的时候，我从真皮座椅里弹起来。
对上两双略显心虚的眼睛，我眯着眼，目光如炬。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吉娜：“你想多了，哈哈。”
费利克斯：“嘶，你怎么发现的？”
我&吉娜：“……”
吉娜和费利克斯在谈恋爱。
魂不守舍的我在拖着湿漉漉的头发，裹进柔软的鹅绒棉被里时，都处于蒙圈状态。
就连中途离开的凯厄斯什么时候回到的房间我都不清楚。
这俩人……我皱着眉头，任由身后的凯厄斯将濡湿的发丝吹的四处乱飞。
一个常青藤高材毕业生，都市精致女郎。
一个沃尔图里肌肉猛男，吸血鬼傻大个。
怎么看都配不到一块好吗？
而且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我好奇的快要疯了，心里就像是有一根狗尾巴草在挠痒痒，早知道刚才就多问点了。
“怎么了？”
凯厄斯将我的头发扎起来，很简单的款式，松松垮垮的松尾辫，在发梢处绕了两圈打了个结。
从最开始的鸡飞狗跳，凯厄斯现在已经很好地消化了改如何打理我这头毛糙糙的自然卷。
我举着手持镜看了一眼，认可地挑眉，反正比我自己扎的要好，至少不歪。
手腕变化角度，镜子里浮现凯厄斯的脸。
他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瞳孔也是表明正处于饱腹状态的红色。
八卦都涌到了嘴边，我嗫嚅半晌，“算了。”
还是不要在老板面前谈论员工的情感问题，万一沃尔图里不允许办公室恋爱呢。
况且现在——
哼了一声，我将被子扯过头顶，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瞬移坐回御座的凯厄斯。
我还在生气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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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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