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泉一后知后觉说漏了嘴，但及川彻好像只是单纯地发出了疑问。
应该没注意到吧。
“枭谷偏差值高，题本难度很综合，有很多人在做。”
“是吗。”
“嗯，你没注意到。”
因为出门早，车站里的人不是很多。
红日从树梢撞进地铁站的进站口，留下一道橘粉色的斜晖，秋天的早晨已经渐渐变冷了。
岩泉一回应一声刷卡进站，但迟迟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
他回头，看见及川彻半张脸被辉光照亮。眉毛连同睫毛还有眼瞳都像是被刷上一层金粉，像是一尊漂亮的石像——他整个人完全僵住。
“阿一，你的意思是，她要去东京上学？”
岩泉一接到阿彻妈妈的电话，听到他没回家时就开始后悔。
但是他想象中的是并没有出现。
于是，他想让及川彻快点跨过刷卡的栅栏，好揭过这件事。
“暂时不知道”，岩泉一朝他招手：“不走吗？”
“嗯，这就来。”
及川彻拿出卡，虚晃一下下一秒转身跑开。
“及……”
他的背影像一头在林间跳跃的小鹿。
小鹿想要去找自己的小鸟朋友问个明白为什么她要离开森林，于是一蹦一跳地很快钻进人群消失不见。
喊不住。
“抱歉，小岩，你先走，我有点东西忘了拿！去去就回！！”
岩泉一并不惊讶。
算了。
他垂下手臂，没有任何犹豫地顺着人流离开。
他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阿彻知道阿晴要离开，绝对会做点什么。
这不是第一次了
上次，岩泉一意识到了发小自己都没发现的心意。
——他喜欢她。
令人稍微有点绝望的是。
——她也喜欢他。
*
小岩说他跟小晴很像，就像镜子的正反两面。
他是男生中长相漂亮，礼貌又乖巧，讨人喜欢的孩子。
小晴则是女孩子中可爱礼貌，开朗快乐，完全能驱散他人心中阴霾的那种孩子。
他们都一样闹腾，都一样喜欢高兴的时候要笑出来，对一些不大不小的恶作剧也同样热衷。
但是及川彻知道不是的，他们不一样，至少有唯一一点不一样。
他是想要让别人看起来很亲切才会那样做。
小晴是真的以为自己只要释放善意就会收获善意，对他人完全没有防备之心。
稍微刻薄点说，她像是从高天原来的神女大人，对每一个人类都赋予平等的爱。
就比如他跟小岩，对于她来说就是天平两端站着的人。
比赛的应援礼物是双份；大家一起手牵着手出去玩，左手牵着他，另一只手就一定会牵着岩泉一；情人节义理巧克力会一模一样。
甚至原本应该只属于他们的秘密，有时候也会从另一个人那里听到。
永远公平公正，一丝偏颇私情都不会有，坦荡磊落地叫人无话可说。
三年前最后一次相约着出来玩，还是没有一丁点儿变化的三人组，在一张圆桌上，她宣布了要离开的事情。
轻描淡写的说出父母要离婚的话，高高兴兴的要说出离开的话。
知道大概的未来是可能渐行渐远，那个时候他就很想说——
话到嘴边咽回去变成一句相当刻薄的阴阳怪气。
“……”
很难听，那是他第一次见她哭的那么难过。
之后她原谅了他，但是他却单方面开始冷战，女孩走那天，他也没有去送。
那句话的大概意思是，你走了就再也别回来。
尽管，那只是气话。
我真正想说的是——
仿佛百米冲刺开始的哨声，及川彻控制不住地迈开腿跑回去。
他仓皇地跑过绿茵草地、跑过血色夕阳。少年的影子飞快掠过伫立在街角的广角镜，白色球鞋踏进水洼，惊起一条电线上数十只麻雀。
他越跑越快，直到双腿跟不上他的速度，每一步的抬起落下竟然带了几分踉跄的感觉。直到他回到最开始出发的地方。
像是画一样的花园里种满了她跟他一起选的观赏植物。色彩鲜丽的植物环绕着的一小方窗户里正好能看见少女翻看书本的样子。
大病初愈，她的脸色还很苍白。
黑发乖巧地顺着耳侧吹落在肩膀上，他知道那些头发轻柔的重量。
快速奔跑带来急促的呼吸，他的肺叫嚣着要求获取更多的氧气，及川彻却偏偏想要它安静下来。
他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翻进篱笆墙内敲了敲女生窗户。
“阿晴。”
“忘记拿什么东西了？”
“我听小岩说你要去东京上学”，保持着短促的喘息，但因为强行压着，听起来像是在抽泣。
她愣了下，露出‘诶呀，竟然被你发现’了的表情，点点头：“还没确定。”
“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还没想好怎么说，而且也不太确定，没想到阿一会说出去……唔，然后呢，你跑回来就是要说这个吗，我还以是落下什么东西，你跑着回来的吗，出汗了……”
少女断断续续说这话，脸上一会儿笑一下一会儿疑惑一下，她的嘴巴张张合合，隔着小小的窗子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听我说——”
他打断她。
三年前的话语没能传递给她，那个时候他还在乎着自己的尊严、骄傲、以及那一丁点“你什么时候才能一直只注视着我”的委屈，让他化成了全身尖刺的刺猬。
我才不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闹别扭，赌气，虚张声势。
后来成了，我才不想喜欢你。
——倔强又固执。
然后是，我不喜欢你。
——撒谎。
好丢脸，为什么今天才会觉得这样的自己这么不坦率？
阿晴，阿晴。
我真正想要告诉你的心情是——
“其实我很早就想告诉你，我一直一直一直很喜欢你。”
他倔强地不肯低头，执着地看着她，看起来凶凶的，可是眼中却有水渍。
及川彻哑着嗓子：“我知道这样说很突……”
“那，要交往么？”小森轻松地说了一句。
“欸？”
女生坐在窗户的另一面，露出他露出并不惊讶的表情然后笑着重复了一遍，说：“要交往吗？”
这个瞬间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同时他的脑子开始抽动起来。
‘阿彻哥哥，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好像是谁说过这句话一样。
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占据整个意识海洋。
‘及川前辈，你跟她很像，因为是幼驯染么’
又有一个陌生冷淡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戴着眼镜的黄卷发男生插着口袋对他说。
“为什么呆住了？想交往还是不想交往？”眼前的少女微微歪头，仿佛在另一个世界里，恍然大悟的情绪透出点表演的意思：“啊！我明白了！其实这是个玩笑吗？”
世界像是被一分为二，一个是他眼前所看到的世界，另一个是他脑中所构成的世界。
两个世界重叠在一起，产生了令人恍惚的虚假感。
好奇怪。
这个世界好奇怪。
为什么这朵花一定是紫色？为什么藤蔓一定要缠绕在窗户的这块儿砖里？为什么每天早上都有飞鸟飞过，又为什么最近总是感觉头顶的空气稀薄又空旷？
还有，为什么小晴是这种表情，仿佛好像猜到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一样。
“你是谁？”
他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嘴巴已经将这句话问出来。
生物都有求生的本能，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嘴巴就动用了求生的本能。他在濒临危险前的挣扎，巨大的恐慌笼盖在头上。
小森露出疑惑的表情，好像他突然疯了说：“我是谁？我是小森，我一直都是小森哦。”
说完，她伸手穿过了窗子。
手指轻轻的落在他的发梢，最后覆盖在他的眼睛上。
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她的手好冷，好冷。
但很真实。
世界好像又不那么奇怪了。
那些记忆迅速褪色，破碎，最后被掩埋。
及川彻下意识将他的手攥在手里，将手心中的温度传递给他。
“好冰”，他呆呆道。
“现在是不是可以说以后请多指教了？”女生笑着问他。
莫名其妙，及川彻突然有些想哭。眼泪在眼眶中积蓄，他突然捂住嘴巴，最后无法抑制的留下来，落到女生的手背上。
湿乎乎的液体弄脏了她的手指。
“啊啊啊！我怎么哭了——”及川彻看起来有些无措。
女生见状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上半身穿过四四方方的小窗子。她没在意被弄湿的手指，慢慢靠近他，接近他，最后轻轻的将自己的脸贴在男生的脸上，眼泪成了他们之间的耦合剂。
不是第一次拥抱。
仍旧是两颗心紧紧挨在一起。
“及川彻，你听，我没有撒谎。心脏的声音是撒不了谎的。”小森说：“你不用哭。”
“不是的不是……”
及川彻突然紧紧抱住了她，小森被他勒住差点儿没能呼吸。
“我只是有点，有点高兴……怎么办。对不起，能再这样呆一会儿吗，我现在哭鼻子的样子一定丑爆了！”
小森倒是不介意啦。
这样很可爱。
“可是阿彻你好像要赶不上早上的训练了……那样也没关系吗？”
“呜……有关系，怎么办早训还是很重要！可是我真的一点都不像放开阿晴！”
“下午我去等你放学怎么样？”
“但是小晴会很不方便吧？”
“那怎么办呢？”小森故作苦恼说。
及川彻抱着她待了一会儿，最后不舍得蹭了蹭她的头发：“晚上来找你，好吗，等着我。”
“嗯，好啊，我一直都在这里，一直会等着阿彻”
“不要岩泉一。”他赌气一样小声喊了发小全名。
“哈哈，那你跟阿一说好了，快跑吧。”
跑吧，跑吧，奔向你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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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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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及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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