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森回房间换掉在外面沾着雨水的衣服，再出来，及川彻已经重新坐了起来。他抱着抱枕缩成一团，两只手插一起正在认真看着平板上的比赛录像，仿佛他对刚才的一切一无所知。
并不多么清晰的光线让少年的面容有些模糊，依稀能分辨出玩家近距离临摹过无数次的五官。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窗子外面被密密麻麻的雨脚不断拍击着，小森脑袋里突然有些混乱。
也许她刚才应该直接把人叫醒，而不是偷偷地试探什么。现在及川彻醒了，她反倒不知该说什么。
还是及川彻在暂停回拨视频的间隙看到了小森的身影，他抬起头，打破屋子里的安静，笑着说：“小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在刚刚，抱歉吵醒你了。”小森扶着轮椅的手指微微缩紧。
“没关系，今天下雨冷不冷？要不要……”及川彻很可疑地停顿了下，小森后知后觉他可能在害羞。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指了指自己的身边，说：“要不要来这边坐，我帮你捂一捂手？”
小森点点头，操纵着轮椅过去，及川彻双手分别从女生的腋下跟膝盖窝穿过去，熟练地将人横抱到沙发上。
老实说，虽然不是第一次，小森仍旧觉得这种姿势有些羞耻——仿佛她是个不能动弹的废人一样，会成为什么人的累赘。
“阿彻。”
“怎么了？”
“如果我说我这辈子都没办法站起来……我是说我是个瘸子你也会喜欢——”
小森感到自己身上的手突然用力，便听到及川彻说：“好无聊的问题，喜欢就是喜欢一个人的全部，笨蛋阿晴。”
女生又沉默了。
按照小春的真爱论，难道这就是‘抛开身体，我还喜欢你的跛脚’？
及川彻也意识到自己好像说的有些突兀，便尴尬着不再开口。
他把她安放好，并排坐在沙发上。两人看似亲密无间地做在一起，但实际上他们都有意无意地尽量不产生非必要的触碰。
玩家是因为她现在觉得自己有点奇怪，及川彻则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为今天早上的事情道歉。
临近春高比赛，及川彻知道自己要尽快调整状态——他也确实这么做了，无论是早训还是下午的训练，他都做到了一丝不苟堪称完美。就连教练都在休息时候刻意过来夸奖他的状态不错，无论是发球、传球还是拦网都没有一丝失误。
及川彻也知道自己没问题。
但岩泉一还是在接过他的传球时察觉到了里面隐含的一丝急躁。
“你今天的球很有攻击性，小心受伤，发生什么了吗？”
训练结束，岩泉一跟及川彻做最后的整理工作，他一句话就戳穿了他所有的伪装。
及川彻把球丢尽求框里，下意识想嘻嘻哈哈蒙混过关，但面对岩泉一好像看穿一切的表情，还是将早上跟小晴吵架的事全盘托出。
“我只是有点生气她随随便便说分手，怎么就随随便便地说了呢？小岩你都不知道！她还不觉得这个很伤害我柔软的心哦！！”
岩泉一无语地把排球一个一个捡到框里：“你其实不是因为这个生气吧！呆子！”
“别骂我了，我已经很可怜了好不好！”及川彻先反驳了一句，才老老实实问：“那我是因为什么。”
岩泉一冷笑一声：“你就是单纯地没安全感，回去你们好好说清楚就行了，不是什么大事——阿晴就是那种不太能给人安全感的性格，你不知道吗？”
“说谎！小晴最好！”及川彻指指点点。
岩泉一一副你爱信不信：“小学的时候追她的那个男生，你觉得她是真的喜欢那个人才会跟他交往吗？”
及川彻一愣，不明所以：“是吧？”
“不是，那个时候她身边的女孩子开始流行谈恋爱，她为了跟风才答应的。你小学的时候不还是满脑子排球，何塞布兰科？”
及川彻：“……”
怎么跟他脑子里小晴不一样？？
“对了！我猜你跟她告白的时候她同意地很快吧？”
猜对了，很快。
“你是说她根本就不喜欢我？？”及川彻震惊地得到了这个结论：“不可能！我不信！”
“呆子，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她很迟钝！”
及川彻呆了呆：“迟钝？”
“那个孩子，你不坦白，她不会明白。你是哥哥吧？身为年长的一方，要担任起年长者的责任——所以去道歉。然后明明白白告诉她，你为什么在生气。”
偌大的体育馆，岩泉一抱着排球分析地头头是道，及川彻站姿啊他不远处，半晌：“你好懂啊小岩，你为什么这么懂啊！难道你其实背着我已经偷偷谈过10个女朋友了吗？”
岩泉一觉得自己脑仁又开始疼了，但不能只有他自己头疼，直接把抽离的排球照着又开心起来开始犯贱的发小扔了过去：“混蛋及川，再说一遍我会揍你哦。”
“你这不是已经在揍我了吗！！呜呜！！”
“啧！”
“下次不要砸脑袋！我最近好像有点幻听跟多梦！我还要保重身体呢呜呜！”
“闭嘴！”
……
回忆结束，及川彻表情严肃地盯着平板电脑屏幕。
虽说已经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还是好难说出口啊！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重复播放青城vs白鸟泽的比赛视频的第二遍，小森突然伸出手指着里面的牛岛若利，说：“这个人好像很厉害，分数都是他在进。”
及川彻：“今早我态度不好对不起，小晴害怕吗？”
两个人同时开口，这种默契之前也发生过一次。
小森默默收回自己伸出去的手指头。
糟了，刚才还打算道歉，但是她不小心把排球赛看进脑子里了！
算了，下一句话就道歉。
于是——
“嘛，他确实很厉害，但我们今年肯定会打败他！”
“其实我也想道歉，分手确实是很过分的话。”
小森：……
及川彻：……
喂！都这个时候了，这种默契还是不要了吧？都一起说话到底什么时候怎么才能说明白！
小森闭上眼叹了口气：“总之，我们早上都有点态度不好，就这样！及川彻同学，你同不同意！”
及川彻被突然振奋起来的女孩吓了一跳，他连忙点点头：“同意！”
小森脸颊微红，捻了捻手指，主动伸手过去：“握手言和。”
“嗯，握手……”及川彻握住了女孩子的手。
“你那是什么表情？”
“开心的表情？”
“才不是！”
及川彻：“……”
对话再次走入尽头，除了刚才互相握住就没有再松开的手，两人又双双把脸面向正前方，谁也不看谁。
沉默。
安静。
远处传来雨声，近处则是不那么清晰的电子记录的比赛解说，还有自己身体里的心跳。
又过了一会儿，小森被握着的手上传来了更大的力气——粗糙的接触面增加，传来不轻易被察觉的颤抖，好像怀着少年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身边的人小声道：“我可以抱抱你吗？我今天很想你。”
及川彻很喜欢用拥抱来表达他的感情。
比起亲吻啊，牵手啊，只有两个人紧紧挨在一起，在那个时刻，仿佛世界的时间才会停止，彼此只有彼此，所有的秘密共享，所有的呼吸、心跳、体温都会源源不断地从另一个跟自己相似的个体上传来。
但仔细想想，小森很少拥抱别人。原因有很多，可能是因为工作性质、或者是家庭环境之类的影响，她总是很少有机会这样做，渐渐随着年岁增长，她有时候会觉得这种‘被抱’的感觉是一种束缚。
小森扭头，睫毛在仅仅是由光幕的背景中纤毫可见。
“好哦”，她快速地说，生怕自己反悔。
得到应允后，及川彻伸出手，将女孩紧紧抱紧了自己的怀里。他们曾经拥抱过无数次，接吻过无数次，手牵着手，交流过无数次，但没有一次比现在更加令他感觉到满足。
他学着女孩子对他那样轻轻把自己的额头抵着额头，然后蹭了蹭她的头发，贪婪地闻嗅着她身上的味道，像是一只小狗要记住主人的气味。
他闭上眼睛，似乎又回到了几分钟前，他躺在这里，被她温柔、又轻飘飘地拥抱着。
她的声音像她最擅长吹奏的小号，钻进他的身体里与他共振。
她说‘我爱你’，她说‘很暖和’，她说‘原来抱着你是这种感觉’，她说……
嗓子里突然有些发酸，但又很幸福。
“小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对吗？”
永远。
永远？
永远……
小森眸光闪烁，从早上开始就变得奇怪的大脑骤然清醒，意识到自己差点将这里的一切当真后，背后忽然冒出一层冷汗。
她的身份是玩家。
及川彻的身份是npc。
她要做的，仅仅是享受npc依据程序所为她提供的一切服务。
她不能爱上他。
再度明晰的规则在大脑中浮现，玩家像是要欺骗自己那样，加深了这个拥抱，裹着饴糖的谎话张口就来。
“当然，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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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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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及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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