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就到这里为止吗？”
**岁的小男孩抬起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自己的小虎牙，道：“志保后来怎么样了？”
“都说了不是故事啦，不要总是拿着爷爷的日记当睡前故事看好不好”女声宠溺里带着点无奈，抽走男孩手里的线装本，摸了摸儿子的头：“而且我不是教过你睡觉时要把翅膀收起来嘛？”
“好——”小男孩听话地缩进被子里，嘴上倒是没停：“后来呢？志保就那样死掉了吗？”
“这个嘛，爷爷其实就写到这里。”女人答非所问，轻轻拍着男孩哄他入睡，“剩下的部分，虽然他本人很遗憾，但还是由别人继续写了。”
本来他还想把日记的内容当成小说出版的，结果作者梦就这样破灭了。
男孩在母亲的安抚下，已经有些犯困了，迷迷糊糊地道：“要是志保就那样死掉的话，琴酒会很伤心的吧……”
女人的手顿了一下。
“……是啊……”
会很伤心吧，如果就那样死掉的话。
可是……或许就在那个时候结束，才会不那么伤心。
日本的冬天没有北欧那么冷，刺骨的风包裹在湿润的空气中，钝钝地割人，但并不同，今天似乎是特殊的日子，男孩又长大了一点，俨然已经是一个正在抽条的少年，纯黑的西服穿在他的身上，除了牵着他的手的妈妈和站在更远处的爷爷，周围全都是他不认识的人。
因为个子矮又被挡着，直到走近了他才后知后觉，自己正在参加某个人的葬礼。
墓碑上没有名字，但碑座精美得宛如陈列在博物馆里的艺术品，他懵懂地接过一旁的人递过来的花，甚至还没来得及想为什么反而自己是被递花的那边，下意识道：“这个季节也有开着的花吗？”
各种颜色的玫瑰在手里仿佛一朵绚烂的烟花，美得梦幻。
递给他花的女人带着头纱，艳丽的口红下声音透着妩媚：“本来没有，不过今天是特别的。”
今天或许的确是特别的吧。
男孩心想，他还是第一次在爷爷脸上看到那么悲伤沉重，同时又温柔的表情。
葬礼全程都很安静，但是氛围却并不肃穆，更像是许久不见的人们借着这个机会再一次重逢的温馨场面，又隐隐透露出一些去世的呢个人所建立起来的奇妙的联系，教养很好的男孩站在远处看着，冷不丁听身边的母亲道：
“如果是你的话，会相信转世这个说法吗？”
“转世恋人那种吗？”因为正是中二的年纪，男孩脑海中闪过好几个在入乡随俗的过程中看过的动漫，清点了无数清点桥段后，笃定道：“相信，”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我不觉得转世后还会和前世一样。”
“为什么？”
“这个嘛……只有这样，等待的那方才不是徒劳的吧？”
女人沉默着，摸了摸他的头发。
玫瑰在寒风中很快皱了花瓣，鲜妍的花朵渐渐地枯萎了，变成白色的尘土。
这本就是不在花期盛开的花应有的结局。
葬礼结束后，趁大人们都有自己的事情，男孩再次来到那块墓碑前，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自己应该认识这座墓碑的主人。
非人的血统让他相比其他同龄人缺少无聊的好奇心，不该知道和不必知道的事情都太多，这还是他从几年前看过志保的故事以后，第二次想知道关于一个人的事情。
“你在干什么？”
有一个淡淡的男声从背后响起，少年转头，发现正是葬礼上站得离墓碑最近的那个人，礼貌打招呼：“叔叔好。”
看起来比他爷爷年轻多了，就算实际年龄很大，叫叔叔应该也没问题……吧？
男人抬了抬眼睛，并没有纠结称呼。他越过少年，目光落在早些时候放在墓碑前的花，那是唯一一束真正从温室里拿出来的鲜玫瑰，已经脱水了一半，变成有些凄凉的样子。
“我听见了，你相信转世，却不相信转世的人还是曾经的那个人？”
“又是这个问题——”少年歪了歪头，“当然的吧，那样的话死过一次的人岂不是就不可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
“即使是一样的灵魂，也有权利走上不同的人生，这样才对。”
“……”男人没有搭腔，他只是安静地拾起一片凋落的花瓣：“花谢了。”
“花还会再开的。”少年晃晃脑袋，八角帽不小心掉在雪地上，拾起帽子的时候他眼睛一亮，声音都带着孩子气的笑意：
“你看，花已经准备好了。”
积雪下是幼嫩的、细小的苗尖，浅浅的绿色象征着即将蓬勃的生机。
等到天气渐暖，冰雪消融，这座满是落叶和积雪的山丘上——
想必一定开满了和今天一样色彩斑斓的玫瑰吧。
……
“他真像个诗人啊。”小女孩棕褐色的头发不太乖巧地贴着耳朵，翘起好看的弧度。
“是吗？”男人轻笑着，站在后面帮她推秋千。
“但我也很喜欢花，”女孩跟着秋千轻轻晃着，掰着指头数：“迎春花、五月草、七月莲……等到花全部开过一边之后，一年就过去了。”
说到这里，她又沮丧地低下头：“可惜我大概是看不到来年的樱花了。”
女孩先天患有严重的心脏病，白皙的肤色其实是因为常年缺血，褐色的头发细看则是营养不良，每个面诊她的医生都会叹着气在她屈指可数的几年人生中画上一个句号。
句号累积着累积着，变成了一长串的省略号。
可即使是省略号，也总有迎来尾声的时候。
“打扰了，先生。”
青年身姿挺拔，俊朗的面容上只有那颗虎牙依稀可见当年的模样，抬了抬手里的披肩。
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已经知道了“叔叔”的名字，还有小时候那篇没写完的故事的结尾。
所以，至少今天，让他亲手向故事中的主人公送上道别吧。
琴酒接过，帮女孩披上，声音很轻：“不要紧，你一定能看到明年的樱花的。”
这样的话已经听过无数次了，但不影响女孩扬起嘴角：“那样就好啦，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看吗？”
“不。”
“我要走了。”
“去哪里？”女孩有点惊讶。
“去见一个我很想念的人。”
“真好——”女孩替他感到高兴“你一定很期待吧？”又有点沮丧的低下头，声音小下去“可惜没人会在这个时节和我一起看樱花了”
“嗯，所以你也要好好长大，找到那个可以一直陪你看樱花的人。”
声音已经有点远了，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开了，女孩看着不知为何总觉得十分熟悉的背影，有点急切起来：“那我们还会再见吗？！”
“——会的。”
一定会再见的，等花再次盛开的时候。
因为花开花落，生命不息，在时间的长河里，每一次离别，都是为了下一次的相遇。
因为不害怕衰败，所以才会在来年春天再一次盛开。
……
吸血鬼的庭院里落入了一颗不知名花的种子，他一直在等它盛开，又希望它不要那么快盛开
而好在，花期很长
花的名字，是爱。
而爱的花期，是永远。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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