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干什么,为什么会把刚写的日记给揉了?
赵小金也想不明白自己的举动,皱了下眉后,又把纸团儿给摊开来了。刚才,她肯定是被小和尚吓到了,才会这样做的。
“你不是去休息了吗?”她问。
胤禌没答,只是走近了一点儿。他站在书案的另一边儿,看着他的庶福晋将方才揉了的纸团一点一点地展开。
刚写下的字,墨迹还来不及干透,这一揉,白纸上的黑字就变成一个个儿的黑墨团儿了,只依稀能看清几个字。
“你吓了我一跳,我白写了。”赵小金见自己的第一篇日记就这样没了,还挺心疼。
“你可以重新写。”胤禌出声,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他拿过案上皱巴巴的纸,粗粗过了一遍,就放回了原处。
“你知道我的字写得不好看,要写这么长,很累的。”赵小金低头一看那纸上面一团儿一团儿的,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刚才站在那里,你怎么不说话啊?”
她不管那书案上的纸了,说好去休息的人,转眼就出来了,肯定是有原因的。
胤禌笑了。
他怎么好意思说,已经习惯了总有一个人陪着他入睡的,方才自己躺着,总觉得少了什么。这才短短一个月都没有,他竟然就念念不忘有人相伴的感觉。
或许是在宫外久了,他心没有收回来,竟惦念这个。宫中可不是小小的避痘处,一个不小心,不管是皇子阿哥,还是后宫嫔妃,那都是会丢命的。
方才不说话,就是意识到了这个。
“见你写得认真,就不打扰了。”是他自己的问题。
“可惜现在没有了。”赵小金一摊手,“那你还去休息吗?”
“不了,等着用饭吧。”
来到北五所的第一天,赵小金基本上就是在熟悉住的地方,顺便知道了这出门啊,跟在避痘处一样,都挺难的。一般没什么事儿,她就得待在五所,不能出去。
幸好,用完了饭后没多久,她的两个土豆儿筐筐送来了。上面鲜嫩的绿苗苗还在,多少让她安心了点儿。
不过小和尚不让她把筐筐放屋子里。
“那放哪儿?”放在外面,她总是不放心的。
“是让你不放在正屋,最边儿上那间,反正空着,就放那儿吧。”用完了饭,不想去里间躺着的胤禌坐在了外面的罗汉床上,由着王小海给他捶腿。
顺着小和尚手指的地方,赵小金看过去,那地方不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吗?
她的疑惑明明白白地表现在脸上,让胤禌又笑了。
“没想到,这南北的差异还真大。”他低喃了一句,“正屋,就是我们进门的那间,也叫明间。明间边上左右两间是次间。我们现在在的,就是左边的次间。再里,就是尽间了。左边的尽间被我用来就寝,右边的还空着,你可以把这两筐搬过去。”
胤禌说得很慢,一边说,一边还给指明范围。
只是,赵小金还是听糊涂了。明明一排的房子,都是通着的,偏偏又都有不同的叫法。什么间什么间的,她都没记住。她只记住了她的土豆苗苗可以放在屋里,这间房的最右边。
在几个人的帮助下,还挺重的筐筐终于安顿下来了,接下来就等着苗苗快快地长大。
赵小金放了心,这一天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外面的天黑得很快,屋子里早就点起了蜡烛。宫里用的就是不一样,蜡烛外边还撒了金粉。小和尚现在住的屋子比宫外的大多了,蜡烛也就用的多。
赵小金有点习惯没有灯光的日子了,可蜡烛一点多了,外面稍微有点儿风,烛光就晃动得厉害。
本来还想写会儿字的,现在也坐不住了。
“怎么了,困了?”一旁的胤禌见她放下了笔,也就不整理之前在避痘处积起来的那些记录了。
“没有,就是这光,晃得我这里难受。”赵小金眨了眨眼。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近视的。
“晚上风大,这窗子上的纸又该糊了。明儿吧,等新糊了窗,就会好很多。”一段时间不在,窗子上的窗纸有点儿破旧,也没人发现。
赵小金没有这么乐观。
她其实早就想说了,这里的屋子都是木头建的,窗户更是木头上加了层纸做的,晚上屋子里还点蜡烛。要是有人一不小心打翻了蜡烛,那着起火来可真到处都是火了,救也救不了的。
给蜡烛找个玻璃罩吧,不影响使用,还能减少火灾的发生呢。
“怎么,一副嫌弃的样子?”胤禌想听听她的说法。
这要怎么说呢?赵小金坐在案前想,突然有了,不好说,还不好画出来嘛。
“等等。”她拿了毛笔,“你把这蜡烛画下来,要一模一样的。”等画完了,她在外面简单加点东西就好了。
胤禌不明所以,倒也没拒绝。
只是这画蜡烛,还是头一遭。他简单地勾了两笔,蜡烛的形就有了,加上晃动的光,看着挺像一回事儿。
“这就好了?”比她画得还不如。
赵小金还以为小和尚什么都会呢,结果,跟她用毛笔写字一个样儿,都挺不能看的。如果有画笔,她能画得真真儿的。
“不许笑。”胤禌拿起纸就要凑近蜡烛,他的庶福晋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他常年卧床,拿笔的时间都用来写字了,哪有时间学画呢。其实现在开始学,也是不晚的。
“别动!”刚想着危险来着,小和尚就要自己玩火了。
拿纸凑近蜡烛,万一火大了没灭掉,烧毁了这屋子是小,要是人没跑掉,就是两条人命!赵小金生气,夺了纸不说,还用力地将小和尚推在了位置上。
“不能玩火知不知道!要是这纸烧起来了,你手一抖,万一掉在书上,书着了,桌子也着了,你这屋子就保不住了。到处都是蜡烛,到处都是容易烧起来的东西,你到底有没有点儿常识啊?!”
赵小金越说越气,说到后面早就切换成了最熟悉的普通话,她都没有发觉。
胤禌看着她叭叭叭地说着,越到后面,越是听不懂。可单看她神情,那是又气又急的,肯定是刚才他要毁了那寥寥几笔的蜡烛这事儿,触着她了。
他的庶福晋自见面以来,虽有些言语上的不通,也有些南北习惯之别。别的,可都是好好的,从没有发过火,也没有闹过小性子。
他这回,定是触动了什么,让她不管不顾地推开了他,还大声地怪他。
“阿哥爷,阿哥爷,小海进来了?”门外,听到动静的王小海已经推门了。
门一开,风更大了,蜡烛被吹得变了形,差点烧着了最近的几张纸。
“还不关上!”赵小金对着王小海就是一声大喝。
同时,她已经将离得最近的那些纸张都给推开了。这还没完,为了防止源头,她干脆吹灭了书案上点着的最大的两根蜡烛。
做完这些,赵小金还有些心惊,又去看其他点着的蜡烛,她也有过去一块儿吹灭了的冲动。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不等王小海上前,也不等赵小金真正付诸行动,胤禌已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他大概是明白他的庶福晋在怕什么了。
“小海,把这边的蜡烛都吹了,我尽间留一根就行了。”他先给平白被喝了一声的王小海安了活儿,自己则拉着庶福晋离开让她不太对劲的地儿。
王小海的动作很快,他们的身后已经黑漆漆一片了。
“好了,擦把脸,去睡吧。”胤禌打发了不肯走的王小海,回头就催庶福晋安寝了。
她现在有些浑浑的,说一句做一句,像个木头人,一点儿没有方才的气势了。
尽间的蜡烛也灭了,胤禌等了很久,还是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往常这时候,他的庶福晋早就深眠,怎么叫都叫不醒了。
“你怕火?”他问了一句,并不能肯定能得到回应。
赵小金确实没说话。她不怕平常见到的火,只是怕着起来却怎么也灭不掉的火。
她有个同学是和她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单门单户的别墅,其实隔着有点远。平时走路的话,起码要十分钟。除了在学校,两人平常并不熟。
那天早晨照常上学,司机送她去学校,路过同学家的时候,她吓坏了。
赵小金亲眼看到,同学家里的一层楼着火了。那时候火刚着起来,附近都没有什么人。司机去打电话了,她也拿出手机去联系群里的同学。
可是很久,同学都没有回复。
很快,救援来了,可同学家的火已经烧到了二楼,几乎没有可以逃生的地方。小区里到处都是帮忙的,大家都在喊同学家长的名字,赵小金跟着喊同学的。
同学的爸爸妈妈住在三楼,她同学住四楼,他们总算醒了。可是大火就像浇了油一样,怎么也扑不灭。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同学站在窗口,连跳的地方都找不到,她被大火吞掉前扭曲的身影,还有那凄厉的惨叫,她都深深地记得。
“会烧起来的,逃不掉的。”没有人可以逃过到处洒满了汽油的大火。
这里没有汽油,却都是木头,都是容易烧起来的纸,道理是一样的。赵小金知道,故宫的记录中,就有过多次的火灾,每次都有宫殿被烧毁。
但她不记得火灾的时间和地点了。
如果烧的就是这里呢?她也逃不过的。
胤禌听到了模糊不清的一句话后,就再也没有得到别的。后来,他没等住,先睡过去了。
那天晚上,很晚睡着的赵小金开始做梦。
梦里,到处都是大火,她站在火外,急得团团转,就是找不到可以救人的水。大火里,小和尚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看着她,就是找不到可以逃跑的地方。
“醒醒,你醒醒。”胤禌用力地摇着他的庶福晋。
这一晚,他倒是睡得踏实,反倒是庶福晋,都这个点儿了,还在做梦。
赵小金刷地一下睁开了眼睛,她看着眼前好好的小和尚,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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