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我有时怀疑自己就是那段时间被他揍傻的。”
范闲煞有其事道:“别怕,你会这么想证明你还没傻到底。”
“……”我竟一时不知道他是在安慰我还是在损我。
这个时辰,跓地还很安静,我俩确认南衣不会突然出现,这才走了进去,可这前脚刚踏进院里,就见王启年提着摆跑来。
他甫一见到我俩,脸上的神情那叫一个殷殷期盼,就差流下两行热切的泪了:“范大人!您可算带着顾姑娘回来了!你俩再不回来!王某怕是都要被顾小兄弟砍了!”
范闲一听,神情一凝:“他、他这么生气啊?”
“可不是吗?”王启年抬袖擦了一下眼睛,好不辛苦的样子:“要不是王某轻功了得,您现在哪能见到我?”
对此,范闲又问:“那他现在人呢?在屋里吗?”
王启年道:“今早一大早就出门了,也不知道去哪了,大抵是找你们去了。”
我一听,顿感愧疚。
王启年对眼前的少年人道:“您说您,带顾姑娘出去玩也就算了,还彻夜未归,人家能不生气吗?”
闻言,范闲乖乖站正,像个犯错的小孩子,愧疚道:“是、是我的错。”
但一想,他稍稍反应了过来,微眯着眼睛,看着王启年道:“不对啊,我也没拦着他一起来啊……不是,你和高达昨天拦着他干嘛啊?”
王启年尴尬地笑了,赶忙拉过范闲走前几步,两人背着我,在那说悄悄话。
王启年低声对范闲说:“那还不是想给您和顾姑娘制造点……”
这么说的人比了个暧昧的手势,却见少年人眼神不对,赶忙一正神色,一本正经道:“大人,您和顾姑娘有进展了吗?您看,王某牺牲都这么大了,你们也一夜未归,这要是还没什么进展,那王某可实在不知道怎么帮您了。”
这话叫范闲拧起了眉,正想呵他。
这时,我只见眼前有白影一晃,而范闲只觉身后风声一厉,少年人神色一凛,堪堪回头时,只见一脚袭来,他闪避不及,竟被身后人一脚踹在胸口上飞出了几米,重重躺石板地上了。
“范大人!”王启年不由喊了一声。
“南衣!”我则是这么惊了一句。
范闲咳了两声,抬眼,见青空之下,一身天水之青的青年持剑而立,正站在几米外冷冷地看着他。
阳光下,那人微微垂眼,如墨般晕开的眸子敛在羽睫之下,又隐于阴翳之中,抿唇不语的模样尽显冷峻。
眼见自家护卫抬脚走前一步,似乎想再揍地上的人一拳,我立马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胳膊:“南衣!别打了!”
可是南衣并不买账,他一下子就挣开了我的手,神情冷漠,迈步上前,只须臾就和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范闲打起来了。
说是打,但局面一边倒。
虽说南衣剑未开鞘,可他拿鞘揍人的功夫向来一等一高,寻常武者都很难恭维,再加之范闲不反击,只是防御,这一来二去就成了单方面的揍。
看这架势,我猜南衣方才那一脚早就想踢了,这次定然十分生气。
而我在一旁劝架的声音入不了南衣的耳朵,不禁急得团团转。
范闲则是一边狼狈地躲过对方的一记攻击,一边好声解释道:“顾兄,我知道是我的错,但我同朝阳就只是出去玩,我喝倒了才没及时回来,你别生朝阳的气啊!”
可南衣哪能轻易接受这样的解释呢?
这呆子护卫平日里性子淡,在意的事不多,但性子实在又倔又直,真叫他使起脾气来,那可难哄了。
我实在怕他俩的打斗将前院的人惊来,这样的话对南衣的声名不好,也对范闲不好。
焦急之际,我不禁看向一旁的王启年,道:“王大人,您向来机敏,这种场面该怎么办呀!”
王启年却不见急态,还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道:“王某倒是觉得让他俩打上一架挺好的。”
此话叫我又惊又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
这时,南衣一个横扫腿,又将范闲给踹了出去,力道之重,还撞塌了走廊外的石雕。
我一见,心下一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飞扑上前,就紧紧抱住了南衣的手。
而这副画面刚巧被赶来的高达瞅见,范闲这位脑子和性子都有些直的护卫顿时急急呵道:“顾兄!你怎么能踢小范大人呢?!”
言毕,就要上前理论。
正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的范闲立马别住了他:“高达!别、别!”
“范大人!”高达不解。
高达的到来显然没让南衣消一点气,见他还想继续,我也不好怎么说他,只能哄着这位人狠话不多的呆子大侠:“南衣南衣别生气!我给你带了鸡蛋!范闲还给你买了胡桃!我们不打了,这鸡蛋是别人送我的,超好吃!”
我话音刚落,南衣就用了点力气挣开我的手,我被他的力道弄了个踉跄,手中的篮子掉了出去,就要摔地上了,电光石火间,还是南衣一弯身接在了手里。
可是这过程中太颠簸,里边的鸡蛋破了一个,蛋清和蛋液都淌了出来。
我一愣,墨发墨眼的青年也是一愣。
他随即偏头垂眼来瞅我,我正好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他却颤了颤眼睫,抿了抿唇微微避开了,与此同时,所有情绪都从他那张冷清的面上褪得一干二净。
我同他相处了十年,自然看懂了他这般眼神,当即笑出了声,软声道:“没事,不是你弄破的,是我不小心,不是你的错。”
这个小插曲叫南衣的注意力一时间没放在范闲身上,我便朝范闲使了个小眼色,赶紧拉着南衣走了。
待人走后,高达立马忿忿道:“范大人!顾兄也太过分了,竟如此对您!!”
范闲一口气还没喘上呢,谁知,王启年却从另一头赶来,气势高昂道:“这一脚踢得好!”
高达顿时懵了:“王兄,你在说甚?”
“我说这一脚踢得好!”王启年道。
少年人给他翻了个白眼,就听王启年对高达道:“唉,你想,那人是顾姑娘什么人?”
“护卫?”高达道。
“是啊,护卫!”王启年一拍掌,又立马放低了声音提醒他:“但其实更像兄长。”
王启年语重心长道:“你想,古来兄长如父,这么说来,他都可以算顾姑娘半个爹爹了,要是你家的闺女和别的郎君一夜未归,作为兄长或爹爹,你能不生气吗?所以说,这一脚他踢得没错。”
言毕,他又对范闲弯着眼笑道:“如果王某没猜错的话,小范大人刚才也是这个意思才不还手的。”
听罢,范闲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抿唇笑了笑。
见高达还一副懵懵的样子,王启年便道:“等你以后有闺女就懂了。”
可高达是个杠精,还要道上一句:“那我以后要是生的是个儿子呢?”
王启年道:“那就得保佑你家儿子别被人家打死。”
范闲懒得听他们扯淡了,也走了,但甫一动身就被疼得呲牙咧嘴的。
王启年立马跟了上去,这才惊恐地关心他:“范大人,您这可得好好疗伤了!明日便是北齐太后寿辰,您可不能在这节骨眼起不来呀!不然我们回不了庆国可咋办呀!”
“……”
我这边同南衣回屋后,关起门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南衣果然生气了。
还气得不轻。
虽说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也没说任何话,甚至也不把我赶出他的屋,但我就是知道他生气了。
眼看他抱着剑坐在离我远远的地方,也不看我,但我还是坚持不懈地道歉加哄他。
哄生气的南衣是一项需要持之以恒的技术活,轻则半天就好,重则需要几天甚至半个月,这十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我一点也不觉得不耐心,还耐心地给他敲胡桃。
他这一置气很快到了晚上,中途京姨来访,在确认我平平安安回来后,这位平日里平平淡淡的宫人今日难得严肃地说了我几句,无非是希望我今后莫要彻夜未归,叫人担心。
期间,范闲也偷偷来过一次,少年人在门边探头探脑,悄声问我:“顾兄还生气的话要不我进去再给他揍一顿?”
“你可别!”我怕他俩又打起来,便赶紧推他赶他走,他只得一步三回头,似是担心我。
我却支支吾吾道:“你、你今天,被打,没、没事吧?”
他一愣,随即轻轻笑了,带着安抚之意,道:“没事,顾兄手下留情,一点都不疼。”
许是他笑得如平日里一般明快,我顿感安心,也轻轻笑了起来。
不多时,夜色已深,我在最后对南衣道:“我先去睡啦,南衣,胡桃敲好了,就在桌上。”
言毕,我就往门外走。
某一刻,我却听他低低的声音突然响起:“他,讨厌。”
我一愣,忍不住停下脚步去看那个坐在窗沿上的人。
朦胧的烛光中,南衣在拂来的晚风里发丝飘扬,但我透过隔柩的罅隙看他时,并未看清他的脸。
他就像一挥散去的云烟和霁雪,在这一刻整个人陷入了某种寂寥的回忆漩涡中,以致于那副淡淡的身影在暖调的火光中迷蒙万分,显得有些脆弱与单薄:“你不该喜欢他……”
小范大人:“顾兄好凶!”【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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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肆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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