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霸图后我才明白什么叫做头部战队。
宣传片要拍，日常Vlog要拍，个人小视频要拍，赛前赛后剧场要拍，连下班路都要拍——老天爷，联盟究竟把我们电竞选手当什么了？我好怀念从前那个随便po张库存的旅游摄影图就能完成营业KPI的越云——现在这样糊弄的方式会直接被运营勒令重发，好冷漠。
从没见过这么多粉丝等候在离场通道的我着实被吓了一跳，在队伍末尾愣了好一会被领队催促时才想起来要跟上，摆摆手不停地和大家说谢谢再见辛苦了晚安……
短短的几十米路竟能如此幸福又劳累吗？我倒在座位上，头靠窗感慨。
“这才哪跟哪，还没叫你去拍广告和杂志呢！”很有经验、在“名利场”摸爬滚打多年的张佳乐前辈这样说，十分自然地从我抱着的一大袋鲜花饼中拎出一只，开袋即食，“咦，好像确实比你之前网购的好吃。”
“嗯，习惯就好。”
深谙联盟本性的另一位张姓前辈补充道：“以及，在运营的规划中这赛季我们每个人至少要自己主持一次全程的下班路。你想排在哪场赛后？我的建议是可以早一点，到赛季末大家在车上聊得更多的就会是不能公开的战术安排了。”
我倒吸一口气：“自己主持？！是说掌镜吗？而且……真的每个人都要？队长也要？”
“……”
在我恳求的眼神中，庄严又权威的队长大人缓缓点头：“没错。”
我们霸图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难以置信！
“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实在不想营业的话不要这部分绩效工资就行。”也许是被我过于震惊的表情逗乐，白言飞自前座转过身“贴心”安慰道。
那可是工资啊！
虽然我确实不在乎这方面，但……当然还是能拿就拿啊！
“小桑应该也不缺钱吧？阿姨今天差点就要给我们人手一个红包了，还好老韩后面来了。”
“其实有点可惜。”
“我也觉得。”
“林林哥，你们……”
我没想到我妈几天前在电话里说的要来看我比赛是认真的。
个人赛结束后我在回备战席的路上就看到了坐在第一排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完全不懂荣耀的中年人能和穿着霸图队服、年纪看上去还没我大的人聊到一起——可能因为都是女生？
她瞥见我后中断了和邻座的交流，低头在手机屏幕上停留了一会儿，几秒后我的队服外套传来消息震动提醒：
“妈妈很高兴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桑桑。恭喜你，你已经完全成为一个合格的大人了。”
“比赛结束后我想和你的队友们见一见，可以吗？”
带家长见队友这件事虽然并不少见，但对于我来说却始终有些别扭。
当初赌气离开上海的行为不仅没有被父母指责，还收获了他们的大力支持——
他们说我早就该这样任性一把，在广阔天地里自由地闯，不用担心后路，我想要做什么都可以，只要那些事情确实是出于我个人的意志。
年少气盛的我曾以为这是另一种形式上的漠视，独自在外旅游别扭了两个年头也没有收到幻想中的“悔不当初”和“回心转意”事件——他们只是在看到我故意po出ip的朋友圈后给我发来自己当年的旅游攻略，让我好好玩。
是不在乎，还是给我自由？
后来我选择放弃学业踏上职业这条道路、脑补的狗血事件依然没有发生时，我才稍稍领悟：确实是后者。
我爸在连夜查了GPL官网和各家战队的信息、确认我并没有被诈骗后呵呵笑着说，以后我可以在老同学聚会上说我女儿是冠军了，以及——
“我看这个拿了冠军的公司叫蓝雨，桑桑怎么不去他们家啊？”
蓝雨，第六赛季冠军。黄少天在知道我有意向打职业后确实不止一次怂恿我去蓝雨，但是——
“我不要替补，我要首发。”
显然蓝雨给不了。
我妈想的是另一件事：“小周在的那个地方？”
她知道我和周泽楷谈过，更明白于我而言这三个字代表的是什么，但是——
“我不是因为他才想打职业的，”我向她申明立场，“我是真的很喜欢这个游戏。”
她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那就好——不过，人脉也是资源，桑桑，要是遇到什么事了，我和你爸又不能及时赶到的情况下，使唤一下前男友也没问题的。”
“妈，我有队友……”
离婚对他们似乎并无影响——又或者说，他们活得更自在惬意了，从前或许还需要顾及我的感受忍耐对方，彻底分开之后反倒是松了一大口气，都能坐下来一起谈我的前程了。
我梦寐以求十几年的阖家欢乐场景在家并不是家的时候出现了，怎么想都觉得很荒谬。
直到现在我仍对当年的事抱有一丝丝埋怨，我并不认为他们亦或是我的决定是错误的，但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能够早一点明白就好了。如果他们能早一点明白长痛不如短痛、凑合不如两断；我能早一点明白若为自由故所有皆可抛，至少我不会一踏进上海的范畴就会陷入无休止的创伤性回忆之中。
但，只要能改变就好，改变是好事。
至少现在，我们都能走上各自希冀的道路了。
努力克服那些不自在，我还是选择赛后主动领着我妈来休息室参观——如果我提前知道她要说那些话，我是绝对都不会让她和他们见面的，遗憾的是，我从来不知道她能有多少奇思妙想。
“你们好，我是桑荼的妈妈，第一次见面，你们又都是她的队友，就准备了一点小礼物，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我没想到会是这个走向。桑女士的作风就和她本人一样捉摸不透，我还没来得及介绍呢，她已经自顾自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叠红包准备散财了。
“妈！你……”这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职场啊！
“阿姨客气了，桑荼和我们都是朋友，不用这样。”
“哪里的话，她平时应该没少给你们添麻烦吧？就当是我先赔个不是了。”
“阿姨真不用，小桑性格很好的，应该说是我们都在麻烦她才对，您就收回去吧。”
……
拉拉扯扯一来一回间，我只觉得头都要大了，这人情世故终究不是我该涉足的领域……太复杂了。
谁来结束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我将乞求的目光放在采访完后背光而来的韩队身上——队长，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吧！
果然，韩队出现的瞬间我妈便敛了伪笑的神情，转而走向这位真正的掌权者。
他们聊了什么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两分钟后桑女士在给我发了一条没头没尾的消息后便消失了。
“你的队友都不错，可以信任。妈妈还有工作，先走了——今年过年回上海吧？”
……什么嘛。
“行了，庆功宴打算吃什么，都给一个选项。”
伟大的队长再次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
于是我决定第一个响应：“都来昆明了当然是菌子火锅！”
身旁的张佳乐不乐：“考虑考虑吃腻了的我好吧？算了我都行，下一个。”
“如果我说我想吃过桥米线是不是不太符合聚餐的档次？那还是菌子火锅吧。”
“我听大家的。”
“我也都行。”
“菌子火锅。”
伟大的队长点头应允：“好，就这样定了。”
耶。
高兴不过三分钟我就被这龟速前进的车晃得头晕脑胀。
“又晕车了？睡吧睡吧，快到了我再叫你。”
睡……怎么睡，这窗一点也不好靠，好硌。
好心的张佳乐前辈说他可以大发慈悲借我靠一下肩膀，我一点没客气，倒头就枕在他肩上。
倒是没那么硌了……不过，张佳乐身上为什么总有一股浓郁的花香？
这就是百花缭乱吗……
被摇醒时我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和张佳乐坐一起坐久了总感觉自己身上都会沾上一点若有似无的花香。我吸吸鼻子再三确认，决定拍拍肩将可能引来的味道都扫回他身上。
“……你干什么呢？”
我装傻：“没什么啊，不是要吃饭吗？快下车啦乐乐。”
菌子火锅，云南最伟大的发明——我认为的。
土陶锅中滚动着乳白色的汤，即便有上锁的盖子盖住也阻挡不了那阵独属于山野菌菇的清香在包间四散开来……好馋，好想吃。
眼巴巴瞅着计时器归零，我终于能够大快朵颐之时，放在桌面的手机却开始不停震动。
我不得不放下刚拿起的筷子，看到来电显示是孙翔时还在想：挑战赛不是昨天就打完了吗，难道杭州和昆明还有时差，现在才想起来找我邀功？
不曾想孙翔却是扔下了一颗鱼雷。
我习惯性将通话语音拉到最大，即便没开免提，在其他人见我接电话时刻意噤声的情况下，他的声音也格外突出：
“我想你了。”
……
似是不满我微妙的沉默，电话对面又补上一句：“桑荼，你听见没有？”
有人好像一直活在画外音中，于是来一鸣惊人了。
下一章是翔视角的番外，跟正文有一点关联但不大，略过也没关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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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于无声处听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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