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第十八回:丧父

“殿下!”

“□□?什么事这么着急?”

“您的父亲病重,恐不久于人世,请您尽快前往武昌!”

父亲,病重,不久于人世。

朝旭的脑子仿佛“轰”地一下,停止了思考的能力,她强装镇定地点头,回道:“好,我明白了,我马上出发。帮我通知伯松,他最好也和我一起去看看。”

“是。”

她目送韩扁小跑着离开后,快步从宫中的草药储存室走向孙权所在的书房。

“朝旭,我听说了。”他看见朝旭出现,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温柔地拍了拍她,“你去送你父亲吧。”

“合肥,我去不了了,工作大概也要欠不少,抱歉。”

“没事,你安心去守孝。我父亲死时,我没机会看到他最后一面,我希望你能看到你父亲最后一面。”

“好。”

朝旭抬起手,回抱了一下他,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行囊,招来侍卫,陆延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在等待着她,她回头对身后的解烦营的人说:“转告弘嗣,我不在期间,解烦军内的事务一切照旧。若是万一发生急事,他又无法独自定夺......”

朝旭想了想,说:“找太子,就说是我说的,他会处理好。先行一步。”

她等不及看到侍卫的行礼,便与陆延一起骑上马,奔向武昌。

......

实际上,朝旭的人生里,与父亲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前九年,一同生活,9岁那年投奔亲戚去了庐江,之后就与他分开,之后虽然回去了一趟,也因为距离遥远,很少往来。一直到陆议将童老先生接到吴县,才开始每年都定期往来做客。

仔细一算,朝旭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头上有四个哥哥,连朝旭都不年轻了,童老先生更是如此。

她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赶回武昌的,路上的时间和事情好像都被她忘记了,再次有记忆时,是自己站在父亲的床前。

她不敢认他。

鼻青脸肿到面容都难以辨认,与她记忆中那个老先生模样截然不同。

“他怎么了?”她询问陆议。

“摔了一跤,脸朝下。”

短短七个字,概括了太多的内容。

年纪大了,所以只是摔跤,都可能要了命,更何况这个时代还没有良好的医疗条件,摔了一跤,对于这个时代的八十多岁的老人来说,确实等于死亡将至。

“爹。”

“回来了?”

“是。”

“女婿和长生呢?”

“在这里。”陆议也走上前,陪在朝旭身边,“长生在门口了,另一位,他,还在忙。”

“没指望他。”童老先生似乎想要哼一声,却没能做到,“女婿,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事吗?”

“记得,绝不伤害朝旭,绝不伤害我的妻子。”

童老先生眨眨眼,之后又呼唤朝旭,“朝旭。”

“爹,我在这里。”

“那边柜子底下还有些存款,和一些你母亲去世前留在家里的首饰——我一直没舍得卖钱,要是他们对你不好,你就用那些钱跑。”

且不说他当着陆议的面说这些话、朝旭该怎么反应才好。她只能一边想着“这个时代,跑去哪里呢?她是皇后,哪里都去不了。”一边连声说“好”。

“你小时候,整天跟着哥哥们玩,才这么小,小不伶仃的,现在居然长这么大,还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皇后应该做什么,你肯定比我清楚,我没什么好交代的。我只希望,你能拥有平稳的一生,”他的声音很虚弱,与平常那个很有精神拄着拐杖的老人判若两人,他安静了很久之后,说,“行了,叫岁恭和星泽、不,还是先叫长生进来吧。”

“是。”

朝旭不怨童老先生对自己没什么遗言和交代,她待在家里的事情确实也不长,两个哥哥才是一直在照顾他的人。

她走到屋外,叫来在和她的哥哥们交谈的陆延,她的长子颔首后进入了屋子里,留下朝旭和她的哥哥们。

她这才猛然从哥哥们的头发上发现了不知何时混入的白发,连带着脸色也变得疲惫而又苍老,他们都在老去,再一转头,她从身侧的陆议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原来她也一样。

她总觉得自己还年轻,最多只是在臣子和手下面前会故作沉稳,其实她的内心没有任何变化。

“娘,爷爷让伯伯们进去。”陆延没有喊陆议,他的眼睛甚至没有在陆议的身上停留。

星泽和岁恭随即越过门槛,进入了屋内。陆延并不想和陆议待在一起——哪怕朝旭也在——他走到了稍远的地方,和他的表亲们谈话。

“伯言。”朝旭侧过头,凝视着陆议的眼睛,说,“我很庆幸,当时与你一起逃离庐江,否则,我的时间就会停止在那一年了。谢谢你。”

“......”

陆议似乎想要说什么,就在这时,从屋内传来了悲鸣声,朝旭猛地回过头,岁恭和星泽伏在床前,那凄厉到令人忍不住揪心的声音,便是从他们口中发出,角落中,童老先生的弟弟坐在那里,无言地低着头。

他死了,朝旭的父亲,死了。

那个曾经想着云游四方、却因为爱上了他们的母亲而停下脚步、安于做个教书先生的男人,死了。

丧礼的流程朝旭进行过无数次,她的儿子在去年去世,今年她的父亲也去了。

她看见星泽无言地站起身,神情严肃,眼睛也红红的,他旁边的岁恭很快也冷静下来,就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那样。

外面的孩子们听见了里面的声音,飞快地跑了回来,本来就不大的卧房里一瞬间站满了人。

孩子们挤在里面,其中年龄最大的陆延顺理成章地开始交代孩子们该做的事情——哭丧。

而星泽与岁恭在简短地交谈后,由岁恭去搀扶起角落的叔叔,星泽则走出房间,快步去通知等候在更外面的、他们父亲曾经的学生们。

他冷静的就像那不是他的父亲一样。

“星泽也太冷静了。”

“家主应当如此。”陆议意味深长地凝视着星泽的背影,“家主必须为了家族着想,不能低头、不能哭泣、不能迷茫。”

他看起来是在说星泽,朝旭却觉得他也在映射自己。

她一下子有些感慨,却又说不出是为什么感慨,只得默默牵起他的手,与他一同凝视兄长的身影。

......

她就像是被推着进行这次的守孝一样。

哥哥们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她只需要听他们的指示,出现在需要出现的地方、完成她需要完成得事情就好。

邀请来的入殓师进入房间,着手为鼻青脸肿的童老先生清理面孔,一切都井然有序。

按照规矩,星泽与岁恭跪在床榻前号啕大哭——仿佛先前冷静的人与现在的人没有什么关系,晚辈们更是哭得像是要窒息那般。

在这渲染之下,朝旭的眼眶湿润了,她掏出了那块绣着狐狸与猫的手帕,一下一下地沾去流下的泪水。

“伯言,你——不,没什么。”

朝旭侧身时,差一点就要将“你还记得,你父亲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这句话问出口,好在她及时收住了话语。

陆议幼年丧父,四十多年过去,怕是早就不记得父亲的脸了。

不断有人走上前送别,最靠近童老先生的头的位置的是朝旭,按照长幼次序,她原本应该站在最后,却因为是当朝皇后,出现在了最前方——皇权优先,大概就是这样。

然后是星泽与他的养女,接下去才是岁恭与他的妻子,他们的儿子虽然只是老二、却站在了接下去的第一位,老二的儿子们又越过了原本的次序、站到自己那一辈的最前面,女儿们只能依次靠后站。

父亲死后的几天,好像做了很多事情,可一回头,却又说不清自己到底具体做了什么。

“人生,好快啊。”

她也奇怪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得出这个答案,但周围也没有人听到她这番近乎自言自语的言论。

人生,好快啊。可是回过头去,能够想起的,不过是几十年岁月中的几日、十几日、几十日......更多的日子,连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像不知不觉就结束了。

她在脑子里又想了一遍。

人生,好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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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志吴书]朝旭于江东
连载中琥珀Tor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