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远郊什么都没有,好就好在山多。这几天,如意都带着桃儿去山后摘果子。
崔若愚来到大道上,跟着过往的商人一起进洛阳城。她安顿了两人的干粮,又一人给了十枚钱防身,哪怕她一时半会赶不回来,两人也不至于走投无路。三人又约定,无论如何,要在破庙附近等候彼此。
连日的摸索,崔若愚已经大概知道哪些荒田无人看管。桃儿也去看了,作为三人中最懂农活的人,她认为这些地能耕种出庄稼来。
所以崔若愚想去看看,要如何把这些比较肥沃的无主荒田买下来。
她在脑子里回想着昨夜几人的谈话。
桃儿建议把生米煮成熟饭。让崔若愚去买种子,直接种上去。可是崔若愚不同意。此处离洛阳城不算太远,土地没有分配出去,应该是战乱频发的缘故。但如果种了庄稼,官家一定能看到。到时候理亏,可能弄巧成拙。
桃儿一撇嘴:“洛阳也常常被人打来打去。上个月还被一支胡人闯进城抢东西,还得逞跑了。所以说,咱们先把苗种上,到时候有没有官家,是不是这个官家,谁知道呢。”
崔若愚赶紧捂住了她的嘴。“你肚子里是不是全是胆啊?敢这样乱说。再说了,你不去跟官府买地,你哪来的苗和粮种?哪来的铁犁和牛?”
“这还不容易?我爹都是偷偷跟人买。就是耗钱要多一些。但是少了买地买田的钱。”桃儿努起嘴说,不以为然。
“我看你够野的。就叫野桃吧。”崔若愚说。
如意又说了一个建议。“我快些长大,再娶个媳妇进来。干活的人就多了。”
崔若愚被气笑了。“那人家姑娘家里就不要人干活呀?”
“那我只娶没有家的姑娘。这样,不就好了吗?”如意晃着脑袋说。“桃儿你再收留一个没有家的男子,我们的庄稼就能周全了!”
“你多吃点饭,长壮些就好啦。把你当牛!”桃儿做了个鬼脸,唬如意。“我见过怎么把人当牛,嘻嘻。”
两人的笑声仿如还在耳边。崔若愚出神地看着前路。
他们两人年纪虽小,但是所言也不无道理。崔若愚想着,到了司州先问问地价再做决定。
如果地价很高,那么就要考虑桃儿的建议。庄稼可以种那种不显眼的,长一茬收一茬,官府便很难看到。
想着想着,司州府就在眼前了。
她还在旁边跟衙役交涉。官道上就乱作一团。似乎是有人械斗。
崔若愚还以为是打仗了。收好钱抱着头躲到了衙门的大石墩之后。
衙役非但没有前去反击,反而跑回衙门里面关起门来。
这可让崔若愚看懵了。不管是打架,还是打仗,衙门怎么能跑得这么熟练?
很快,她就从那些人的叫骂声中知道衙役为什么跑开了。
因为打架的双方,哪一方他们司州府都惹不起。
一方是驸马府的人。一方是当朝大将军府上的人。
双方府兵知道主子不对付,竟也水火不容,见面即打。
钟曹联姻,应该就是为了制衡司马家。崔若愚心里想。难怪东乡大长公主忍气吞声,让钟鹤胡作非为。
眼看双方打得激烈。崔若愚心知今日衙门开门无望了,举目四望,想看看哪里有落脚的地方。
只见刀枪棍棒,光影乱闪。
崔若愚摇摇头,只好绕到衙门后面,绕过了一个大湖,才又绕回官道的另一头。
这一路上,就听到了百姓对打架斗殴双方的看法。
原来,钟曹与司马家不对付,由来已久。曹氏崛起不久,无法与河东、弘农、颍川众多氏族抗衡,就联姻了颍川氏族里势力最强的钟氏。
但司马氏也借着联姻或举荐,与其他氏族乃至于东吴世家都连成一片,势力足以颠覆朝政。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已经掌控朝政多年,根系稳固,逼宫只是朝夕之间。
哪知司马师突然病死,大将军印玺不知所终。而司马昭又迟迟拿不出司马家与其他氏族联结的信物,也无法得知司马懿、司马师的部署和承诺,只能暂时对氏族避而不见,以免被氏族趁机算计。
因此,司马家顿时被两面夹击,势力大减。
钟曹两家自然是奋力反扑。动辄冲出来消耗司马家的实力。
崔若愚心头涌起强烈的不安。这件事怎么跟司马师扯上关系了?
难道……她下意识地按住了放在贴身怀里的那个小盒子。
崔若愚加快了脚步,要离开洛阳城。要快些回去告诉如意和桃儿,地不要了,我们去西边投奔故人。
她只记得洛阳很熟悉,有封地。她怎么忘了司马昭这个大杀器。看来那些被捕的细作口中所说的司马昭在搜捕一个魏军副将,真的是在找她崔若愚。
原来是为了司马师的遗物。
崔若愚越走越快。汗从额头上淌下来。
一个八人抬着的步辇从她身边经过。
步辇里坐着的人,掀起帘子看前方打闹的情况。
不经意瞥见了路旁的她。
她也正好抬起眼好奇地看步辇里的人。
两人四目相对。崔若愚赶紧垂下视线。步辇里的人也不曾留意她。
等步辇走过去了,崔若愚才敢抬起头来,看那步辇的影子,微微吐了一口气。
她转身跑了。没看见步辇停下的位置,正好是两府械斗之处。
两府见这步辇来到,不约而同地停下来。一方兴高采烈地跪下去,迎接他们的主人,也是大魏的大将军、大都督司马昭。
另一方却神情紧张衢。带头的卫队长不由得皱起眉头。
自家的主人未到,却碰上了对方的主子。
他们械斗时如何嚣张,都不可能直接对着大将军无礼。
衙门里的人显然一直在偷偷观察门外的战况。一见大将军来了,就打开门,像兔子一样蹦出来。
恭迎大将军大都督。
步辇上走下来一个人。蟒带锦袍,皂靴。身长八尺有余,满身的威严与傲气。面如冠玉,高鼻如鹰,深邃的双眼里尽是锐气、自信和不屑。
正是年近三十的司马昭。他身上总是透着阴鸷。压得人不敢大声喘气。
“何事吵闹?”司马昭沉声问。
底下的人不敢说话。司马昭环视一周,被看到的人就像被狼盯上一样。不寒而栗,自惭形秽。
司马昭也不多言,让州府将钟鹤的人直接送进大牢。他则将他府上的人带回大将军府发落。
州府不敢拒绝,苦着脸来绑钟鹤的人。一边绑,还一边求饶:“大人,小的也是迫不得已。大将军有令,丞相又不来,你看,这属实难做。”
被捆的府兵自己都不敢向司马昭争辩,虽然不情愿,但还是顺从地去了州府的大牢。反正州府也不敢对他们怎么样,只等丞相派人来闹府衙罢了。
司马昭倒没有穷追猛打。毕竟刁难一群府兵,有**份。府兵部曲在街上私斗,本就犯法。送入大牢没什么不妥。至于他那些手下,他以堂堂大将军身份,有的是权力处置他们。
旁观的百姓见没好戏看了,就散去。有人还在心里埋怨大将军肚量太大,这好戏才看不成。
崔若愚对这一切浑然不知。她一路小跑到城门口。这几天进进出出,城门那个守门的都认识她了。“你大老远进城,就回去了?在城里玩几天呗,我婶子家有地住,就交点菜金。”
他见崔若愚脸色蜡黄:“你没偷东西吧?怎么贼眉鼠眼的?”
崔若愚勉强地笑了笑。“没。跑过来的,岔气了……”
“你没偷吗?”她耳边突然响起一个轻蔑的声音。
没等她反应,她腰间就被一把匕首抵上了。
“跟我们走一趟吧崔若愚。”两个彪形大汉低声说。
那守城的识相地走开了些。又回头看几眼。最终还是息事宁人,没有告知长官。
崔若愚跟着两人上了一架有轿厢的马车。两人都在车里看着她,车外沉了一下,就急速地跑起来。
那两人一左一右挨着她坐。紧紧拽着她的左右臂膀。
“两位大哥。你们、你们认错人了吧?我不是崔若愚。”崔若愚挣扎了一下,发现这两人的手就像铁锁一样,攥得她痛。
“别废话。有什么话,留着去主公面前说。”他们并不搭理她。
“那你们主公是谁?说来,我不一定认识呀。你们抓错人了。”崔若愚还在挣扎。
“是否抓错,主公自有判定。”
“那要真的抓错了,二位大哥不是白忙活,还耽误了抓真凶,还要被主公不喜。咱们先谈谈,看有没有抓错人。如果抓错了,大哥还能回头去再抓。”崔若愚继续争取着。
“不必多说。抓错了,杀了就是。”
崔若愚瞪大了眼睛。“你们抓错人,还杀人?”
“有何不可?”
另一个人突然开口打断他们:“不要跟她费唇舌。没有抓错。”
崔若愚被蒙住眼睛,拖进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随后两人就退出去了。
崔若愚被他们推进去的,踉跄着倒在地上。她只觉得,地面冰冷无比。
周遭也弥漫着一股阴森。
她仔细地听,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崔若愚赶忙挣脱了手上的绳子,手腕都被磨破了。双手一得自由,她就扯开了蒙眼的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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