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若愚几人回到家中。桃儿还惴惴不安:“若愚,那驸马知道你在这里,万一来纠缠你,怎么办?还有那个柳绵,当初真不该救她,饿死她算了。她随从那么多,要是来找你麻烦……不行,从今天开始,我要紧紧跟着你。”
崔若愚摇摇头。“不用太担心柳绵。我药方里写的是要静养三个月。她身份卑微,她不跟着来,那些随从倒是不会来找我们麻烦,不然,出事了,她能推卸责任。随从们也不傻。倒是钟鹤……”
桃儿焦急地说:“怎样?”
如意抱着剑,也很紧张,只是不说话。
崔若愚微微地叹一口气:“应该会来。我想个办法。”
房间里慢慢黑下来,如意放下长剑,去掌灯,他想了想,说:“要不说你上山采药,你先去躲一躲?”
桃儿马上坐直了身子:“我跟你去。”
崔若愚觉得好笑:“要躲到什么时候?再说了,不管是我自己离开,还是把你们丢在这里,都不放心啊。我不想躲了,还是想个办法,让钟鹤明白吧。他总是自视清高,不会做出强迫女子的事。在他看来,只有女子倾慕他追逐他。”
“那你在县衙的时候,何不直言拒绝他?”如意说。
“我要是那个时候惹他不快,我还能逃得出柳绵的手掌心?小如意,做人要懂得随机应变,能屈能伸啊。”崔若愚拍打了如意的大脑袋。
“哎,若愚。姜维大将军,还有司马师大司空是不是特别厉害啊?”如意仰着脑袋,期待地看着崔若愚。
“我更厉害。”崔若愚胸有成竹地说。
桃儿和如意捂住嘴笑起来。桃儿说:“你厉害,住小茅屋。他们不厉害,住大将军府。”
“他们谁更厉害?”如意穷追不舍。
崔若愚被他和桃儿取笑,脸色一沉:“怎么?跟你们说了不准提,怎么一直问?”
如意和桃儿相视一笑,冲她做鬼脸:“是你每晚睡不着的时候,就拉着我们说他俩。丞相比起来,真是差远咯。”
如意又接着说:“难怪你这回看不上大丞相了。”
桃儿却不同意,她翻了个白眼,说:“就算没有大将军,若愚也看不上这个驸马。连我都看不上他。你看,身为驸马,把大长公主拖累得像个大笑话。纵容柳绵这种人为非作歹,他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再说了,哪有好人在街上随便挑选女子带去府里?在府里又当外室,活活搅得鸡犬不宁。你说,这驸马哪里有能耐?若愚为什么要看上他?”
如意撇撇嘴:“他长相好,身世好,又是丞相。谁不抢着攀附。你不喜欢就不喜欢,不用只盯着他坏处看。”
桃儿气得七窍生烟,叉起腰:“你个小毛崽子,你懂什么!他不是个好人,权势滔天又怎样?对咱们又有什么好处?你抢破头去攀附他,不如挖空心思好好种地!”
如意恼火:“谁要去攀附他?种地当然好,可是能种出丞相来吗?”
崔若愚眯起眼睛。她上下打量着如意。看得如意浑身不自在。
“小子。我想办法送你去太学,修读五经,将来当官。怎么样?”崔若愚笑着说。
“不行。要学你自己去学。”如意不假思索就拒绝了。“我只喜欢练剑。我要成为大魏最好的剑客,我要当游侠。”
“惹祸了别说认识我们啊!”桃儿和崔若愚异口同声地说。
如意看她们很认真,抱起长剑就出门了。不一会,门外就传来他练剑的声音。
桃儿走下榻,去拿了还没做好的衣服,在灯下接着做。
豆大的灯光,在她眸子里跳动。
崔若愚劝她明日再做,她却说明日还要种田。
崔若愚拗不过她,便一个人走到大树底下,看如意练剑。
方才几人的谈话,在她脑海中盘旋。
桃儿快饿死了,拒绝跟钟鹤走,却能拦住她的去路,求她收留。
而当初钟鹤并非以“回府”为由邀请她。如果他说的也是“跟我回家”,崔若愚还走不走呢?
答案应该是否定的。两人后来的故事,都是因钟鹤君子作风,才有了着落。若非梁骥的死,让崔若愚本能地意识到钟鹤本性仍是世家子弟,她或许会选择忍气吞声跟钟鹤一辈子。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奢望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她知道钟鹤必须娶妻纳妾,她甚至做好了心理准备,成为他众多妻妾中的一个。不为别的,就因为他真心待她。
可梁骥的死,和钟鹤对此的反应,让她明白了,她和他之间发生的一切,都是以他的喜好为主而已。她必须像个没有自主感觉、没有活生生人性的木偶,乖巧地等待着钟鹤的光顾。
他要成为她的一切。与他的关系,是她生存的空间和意义。他的行为,便是她的造物主法则。
这是她不能接受的。这种高高在上的,俯瞰着的爱,让她患得患失。
人生已经太多变数和命运弄人,比如司马师猝然离世,比如在水边濒死时遇上姜维,这些是她无法做主的。
而能掌控的部分,她希望可以自己掌控。比如刺杀黄皓,给姜维留一个更好的机会。
她要自己走路,不喜欢躺在别人的怀里。哪怕这条路泥泞不堪,她也愿意。
只是,路上越来越多不确定性,让她一边感慨自己的侥幸,一边从心底里生出惶恐。
崔若愚很快就倦了。伴随着风中细微的长剑破空声,依靠着树身睡着了。
如意给她披上衣服。天色还早,他不忍打扰她。
他靠近的时候,才猛地意识到崔若愚的相貌足以傲视京都。
即便他只是个半大小子,也能看得出来她的清丽脱俗。平时她嬉笑怒骂,大大咧咧,又奔波劳碌,让人不自觉地忽视她的美貌。现在熟睡的她,柔静中带着清冷,美艳中带着高洁,像传说里的巫山神女。
如意抱着剑,坐在她身边。望着长空中的皎洁明月。
等月亮走到头顶,他就叫醒若愚回屋去睡。
桃儿在门口看见了两人,颔首一笑,转身回屋里,把唯一的羊皮水袋灌满热水,放到三人的被褥里。等都暖和了,再分成三处,这样寒夜里也好睡些。
这几天钟鹤上朝总是沉默不语。
曹髦有些不安。眼看围猎司马昭的日子快要到了。怎么丞相失魂落魄的?
司马昭大约猜到是为了那个女子崔若愚。他与钟鹤交手了这么多年,非常熟悉钟鹤的性子。崔若愚长相出众,出身卑微却轻浮,正好能让钟鹤恣意潇洒,不会拘束他。
最重要的是,那崔若愚一眼看去,似乎无甚谋划与心机,钟鹤可以放心沉溺其中。
司马昭不由得冷笑起来。钟鹤对崔若愚与兄长的事,并非毫不知情。多愚蠢的男子,才会认为崔若愚这种女人毫无城府、一派天真?
不过,他也乐享其成。钟鹤分心到崔若愚身上,正好让司马昭能部署东征。
司马家要赶在世族离心、皇帝决裂之前,把东吴拿下。他一定要胜这场仗,把所有司马家的部下都升到重要官职上,掌控整个大魏。
成王败寇。如果司马家失去这次机会,落入钟氏手里,不仅司马家如山崩,整个大魏恐怕也摇摇欲坠。
北方的边族越发强大,南方的蜀汉虎视眈眈。而皇帝和世家还未感受到杀意,只盯着朝廷上那点争斗,一心要除掉司马家。
这是紧要关头,正好崔若愚出现在洛阳,能牵制钟鹤。
这是兄长在冥冥之中留给司马家的机会吧?司马昭阴鸷的眼神里冷酷决绝。他要推波助澜,帮助崔若愚最大限度地笼络住钟鹤的心。
女人,在钟鹤眼里是玩物、是伴侣。在他司马昭眼里,却没有任何乐子。
他不会从女人身上寻欢作乐。
今日无新事,丞相也一反常态,沉默不语。朝会很快就结束了。
出了大殿之后,司马昭招来几个心腹。吩咐他们去盯着崔若愚,“要引钟鹤见到她,不准她避开钟鹤。可以给她一些好处,让她主动些找钟鹤求和。你们最好是让她这半个月内能住进钟府。”
心腹领命离去。
司马昭刚要登上马车,背后传来内侍急促的挽留声:“大将军请留步!”
司马昭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内侍。
内侍被他看得心里直发冷,哆哆嗦嗦地说:“大将军。陛下有请,请大将军入后宫商议东征。”
内侍不停地偷偷抬眼看着司马昭。如今几乎整个洛阳和司州都知道他弑兄,他为何还如此沉静?
陛下跟丞相已经策动了司马家两大部将,要在禁宫里围杀大将军,大将军难道一点也没察觉?
司马昭不跟下人多说。他整理了衣冠,便跟着内侍走去后宫。
东征之事,他在朝会上已经说清楚。陛下再招他,显然不是谈东征。他和曹髦之间,还不至于推心置腹到密谈军务。
招他的目的,应该是不怀好意。
正好,他要看看,到底是谁,见不到印信就会对他司马昭存有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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