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被封锁。众人只知道宫里太医全被押走了,具体内情,无人知晓。
曹髦以为是司马昭生了重病,内心窃喜不已,加快了暗中部署剿杀司马昭。
几天的休沐结束之后,崔若愚就如常去御史府。司马昭也不说什么,只是他已经好几夜睡不好觉。相比之下,若愚更嗜睡。
若愚不说孩子留还是不留。司马昭便绝口不提此事,每天都过问那些太医如何照顾崔大人。他知道若愚心中在挣扎,他不想给若愚添堵,就只抓那些太医。
“今日崔大人的胃口如何?”司马昭散了朝,行色匆匆地回到大将军府,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召见太医。
崔若愚没决定让他公开喊她“夫人”,司马昭就在人前只称呼她“崔大人”。
“崔大人胃口如常,不重不轻。从膳食喜好上判断,腹中胎儿与崔大人相冲,可能是男婴。”太医喜气盈盈地说。
“男女无妨。”司马昭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与崔大人相冲,是怎么回事?”
“额……”太医没想到大将军只关心此处,斟酌了片刻,才说:“就是腹中胎儿可能会让崔大人妊娠时受罪。比如说,身体和容貌都会发生变化,是……是不太好的变化。”
“有话直说!”司马昭目光变得凶狠起来。
“是。是。”太医连忙解释,“这个胎儿很强势,恐怕会损伤母体。母体的精气若是被过度攫取,那崔大人会衰老松弛,也会因此变得更虚弱。”
“那你还说什么胃口如常?”司马昭“啪”地一声,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大将军息怒。”太医低着头惶恐地说:“目前胎儿尚小,还没有损伤母体,所以崔大人还如常。卑职,卑职说的是以后。”
“崔大人可知情?”司马昭问。
“这……”太医不知该从何说起:“自古以来,女子母体便是如此。这是天地阴阳之道,崔大人身为女子,理应知晓。只是崔大人五脏六腑不曾好好调理,外表看起来比女子刚强利落,但内里比寻常女子弱一些。加上这胎儿又强势,因而,崔大人不可避免受苦。但女子自古以来……”
“够了。”司马昭阴沉着脸说:“吩咐其他太医,要设法阻止胎儿太强势,要给崔大人强一些。”
太医还是第一次听这些高官宗族这样吩咐。他心想,应该是大将军不缺子嗣?
他又摇摇头,这样权势滔天的人家,怎么会不缺子嗣。瓜瓞绵绵,才是正道。
但是大将军有令,他只能照办。他召集了其他太医,要炮制出一份强健母体、遏制胎儿的药方。
太医们听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三确认,最后,那老太医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昏了头,这世上怎么还有这样的男家主?
事关重大,那是大将军的子嗣,太医们不得已,让几个年轻的太医跟着老太医去找大将军求证。
他们去求见大将军的时候,正遇到大将军去御史府把崔大人接回府。
大将军从马车上把崔大人抱出来,崔大人脚不沾地,就那样被抱回大将军的院子里。
司马昭不曾假手于人。亲自把崔若愚抱回榻上。
太医们像一群小鸡,跟在司马昭身后,到了院子门口,又停下来,在门外候着。等了好久,大将军也不出来。
出来一个下人。太医们连忙围上去:“崔大人今日的药,是真的要换吗?”
下人见这么多太医等在这里,颇感意外,“大将军似乎在里面哄崔大人睡觉。崔大人看来心情不佳,有时候埋怨几句。但听不清楚说什么。”
就算听清楚了,也不可能告诉其他人。这是一个下人的自觉。
这时候,太医之中有人说:“回去吧。我觉着,这事不用问了。”
太医们都觉得有道理,就一起离开了。从此崔若愚的膳食和药方都换成了保母体遏胎儿的。
那天司马昭将崔若愚接回大将军府,亲自伺候她洗脸和休息。
崔若愚抱怨他的“珠光宝气”硌疼她,他就摘下了所有的扳指。
司马昭郑重其事地跟崔若愚解释了她腹中胎儿的情形。“夫人,你受苦了。”
崔若愚眨了眨眼睛,“我是有点害怕。可怎么办?他已经在里面了。”
“都是为夫的错。”司马昭心痛地说。他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下辈子咱们换一下,为夫来生。”
“啊?”崔若愚愣了一下,突然狂笑不已。
司马昭严肃地说:“为夫是认真的。来生为夫自己生,夫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受这苦。”
“咳咳。”崔若愚笑得岔了气,司马昭端过茶杯,吹了吹,送到她嘴边。
崔若愚喝了一口,强忍着笑说:“我又不是小孩儿,不需要这么紧张。哎,司马昭,你知道吗?西方离此十万八千里,有一处小国,叫做女儿国。女儿国里有一条河,叫作母子河。你如果去喝一口,就能珠胎暗结,十个月后就可以瓜熟蒂落啦!”
司马昭下意识地说:“当真?为夫怎么没有听说过?为夫派一支斥候军,去查探看看。”
崔若愚笑出眼泪来:“你想干什么?”
“把那河水引过来,夫妻成亲之前,男子喝一口,十个月后,跟妻子一起生。”司马昭把她搂在怀里,笑着说。
“哈哈哈哈哈。你想这么做,有没有问过其他男人怎么想?”崔若愚在司马昭怀里特别踏实,心情也好起来。
“我是大将军。我不需要问他们意见。”司马昭坦荡荡地说,“本将军要陪夫人一起痛。他们就得陪着本将军一起痛。别无选择。”
崔若愚笑够了,才说:“真傻。你痛,我也得痛,多不划算。要是我不用痛,那就太好了。”
司马昭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夫人真是冰雪聪明。这些庸医天天在为夫耳边说痛是自然的,为夫差点就被哄住了。为夫寻遍大魏和东吴,一定能有圣手,可以让夫人不遭罪。”
崔若愚甜甜地笑着。司马昭把她扶着躺好,意气风发地站起来,一阵风地出去了。
很快,司马家的部曲就被派出去魏吴两地,暗中征召神医。部曲都被升了军衔,怀握令符,如果有人敢不应召,就要直接押入洛阳,面见将军,然后下狱。
这边厢,崔若愚已经感受到胎儿带来的痛苦。她开始孕吐。
司马昭陪着她,她吃什么,司马昭便吃什么。她能吃多少,司马昭就吃多少。她什么时候吃,司马昭就什么时候吃。
两个月不到,两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太医们深怕司马昭太煎熬,性情残暴,会杀了他们。就疯狂地搜罗和尝试各种药方,能帮助崔若愚促进胃口和降低呕吐。
他们再也不敢说什么“自古以来女子便是如此”。毕竟司马昭也在受苦,他们不敢说“女子都如此,男子也能熬过去”。
大将军万金之躯,不敢有丝毫的敷衍懈怠。
于是崔若愚这反应很快就被制止了。太医们看着崔若愚慢慢恢复的胃口,大将军的脸色也慢慢好起来。太医们晚上睡觉也安稳了,不会总梦见自己头被砍掉。
崔若愚本想继续在御史府处理事情。御史并不知道确切发生了什么,只看大将军每日来接她,加上太医全被囚禁在大将军府,御史心中生了疑。
御史私下见了她,生怕万一她有什么闪失,大将军会平了御史府。
崔若愚默然许久。
御史又说:“那些政务,谁处理都一样。可是大将军,除了你之外,没人能处理。”
崔若愚瞪圆了眼睛,说:“御史大人。”
她有千言万语。比如,同样是弹劾的题本,她会去回访核查、也会去追问自己的下一个经手人,看弹劾进度如何,弹劾内容是真是假。
再比如,同样是百姓拦路交上来的言书,可收可不收。只有她每次都收。收完了之后,便排时间核查走访。
难道真的“谁处理都一样”?
这些言语如鲠在喉。崔若愚有些委屈地看着御史大人的眼睛。
御史大人也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太公道,但他也不可能事事都迁就她。虽然她身后有权势滔天的大将军,但她一言一行总在标榜自己是个“正人君子”,不会仗势欺人。
因而御史虽然不喜欢她,但也不会怕她。他直话直说:“本官知道你处事用心。但是这点用心,对大局势毫无影响。不过是些琐碎的事情。你爱做,又有大将军护着,那就去做,没人拦着你。可是你如今情况特殊,为了这么点事,有什么闪失,本官如何担待的起?你又如何担待的起?”
“我自己的身子,我有什么担待不起的?”崔若愚有些动怒,不过,经过十多年的历炼,她不再是动辄失控的人。
御史一时语塞,随即似笑非笑地说:“大将军可要怪罪的。”
崔若愚冷起一张脸,也似笑非笑地说:“御史大人怕,卑职不怕。”
“你!”御史暴怒,几度要骂,始终忍住了。“哼,本官是为你好。不要不识好歹。身子搞垮了,拿什么圈住大将军?”
“御史劳心了。既然御史担当不起,那么卑职想告病假,把原先未做完的题本带回去处理。只是劳烦御史府每旬来收一趟题本。”崔若愚手上还有不少百姓交上来的言书,如果她不理会,恐怕御史不会再安排人来处理。
毕竟大魏风雨欲来,看似平静,但局势瞬息万变。司马昭这些天都在稳住军心,严密监视几个大将,防止司马家势力生变。
司马炎司马攸都被派出去督军,同时笼络各地部队。
崔若愚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多少时间处理这些言书。还有多少能力去推开那些违法欺压百姓的权贵。她只知道,要争取时间,能做多少就要做多少。
“御史大人。无论大局势如何变动,江山都是由这些琐事扛起来的。关于这点,大将军比你明白。”崔若愚抱着其他僚属送来的题本,她身后的管家连滚带爬跑进来,把题本接过去。
崔若愚只觉得气闷,不肯坐车,自己散步走回将军府。
路上她一直留意街市。日常买卖,叫卖声争执声,让她安心。
司马昭已经连续两个月,每夜召见重臣、昊天官、太史令和将领。崔若愚偶尔会参与将领议事,司马炎看见她时,神色怪异。
不过昊天官、礼官和太史令,总是深夜才来访,崔若愚身子疲倦,早早入睡,就没有参与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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