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失眠多梦,几次在梦里跟钟鹤相聚又分离,不知道是梦还是醒。
天快亮的时候,崔若愚才迷迷糊糊地沉睡了一小会。等阳光投入窗户,崔若愚惊醒。一看天色已晚,赶紧收拾了物件,跑到东市上摆摊。
可能是因为募兵的关系,今日要写家书的人突然多了起来。崔若愚咬着个馒头都来不及吃,一直写到晌午,才停笔。
王青又在一旁唠叨开了。责怪崔若愚不好好吃饭。
崔若愚欲哭无泪,忧伤地看着天空:梁骥啊,你娘子怎么这么能说?你在天之灵要保佑我们平平安安、顺风顺水地回到玉门关。我再被她唠叨下去,我要疯了啊!你这根本不是娘子,是老亲娘啊。
王青看她那副模样,叹了一口气,就伸手替她揉手腕。一边摇晃着哄背上的孩子,一边给崔若愚纤细莹白的手腕按摩。
“夫人你看,那边那对小夫妻,可真恩爱。”长公主临时辟为行宫的楼上,两个女子站在回廊边眺望街上热闹的景象。是本朝第一歌舞姬夏幕和她的婢女。
这里虽然比不上洛阳,人气也算旺盛。“下去走走吧。”夏幕轻声地说。
婢女有些为难:“夫人……长公主她……”驸马这次不经长公主同意,带夏幕一起外出,长公主恼怒地半禁足了夏幕。
“她还有心思管我?”夏幕扬起眉毛,戏谑地说:“司马师募兵伐蜀,是成是败,都够她头痛了。如果还非要管我的事,头疾发作,痛死了可不能怪我。”
一想到曹绫的头疾,夏幕就十分痛快。奴婢看她咬牙切齿的模样,也不敢多说,只能陪着她下楼去,离开了行宫。
她们走到算命摊前。
看清楚来人是夏幕,崔若愚吓得馒头都掉在地上。王青捡起来拍拍尘土,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念叨。
夏幕和奴婢却误以为这算命先生没见过这样姿色的美人,失了礼仪。夏幕暗自得意,奴婢不得不摆起姿态训斥了崔若愚这个大胆狂徒。
崔若愚经过昨天和钟鹤相遇的惊险,今日不敢大意,特地伪装了一番。夏幕并不能认出她。加上这两年,她身量和五官都长开了,哪怕没有伪装,除非是钟鹤和他那些随从来她面前,不然,夏幕司马师这些几面之缘的人,很难一眼认出她。
“夫人……这位夫人要问什么?”崔若愚清清喉咙,粗着嗓音说。
夏幕随意地说:“前程。”
崔若愚滔滔不绝的套话被噎得说不出来。她吭吭哧哧地说:“前、前程?夫人该问姻缘罢?”
女子又不能做官,也不好抛头露面经商。问前程做什么?
夏幕淡漠地说:“姻缘,不就是女子的前程么?你这算命先生也太上不得台面了。”
王青一听就来火。崔若愚拉住她,连声说:“夫人秀外慧中,我一时走了眼。夫人,别的我不敢说,但是论姻缘,我真的是最准的。我刚出生的时候,就过继给观音庙里姻缘石。金口一开,保证灵验。不过,我批姻缘很贵。”
婢女警觉地问:“多少?”
崔若愚伸出一个手指头:“足足一两银子。”
婢女鼻孔里发出一个很失礼的声音,翻着白眼丢了一块银子给她:“我家夫人的命,你敢算得这么贱?这里是五两银子,你好好算。”
王青看着那块银子,双眼发光,立刻闭嘴了。崔若愚隐隐发现,这个女人一直用唠叨残害她,可能只是在表达对她收入微薄的不满……
有了银子,崔若愚可来了劲。她大说特说,最后来一句:“夫人,今日你我实在有缘分。我这里有一块姻缘石,不是观音庙里那块,那块是我干爹,不能送人。这块,也一样开过光的。送你了。能助你独得郎君恩宠,下半辈子风光荣耀,恩爱无双。”
“哦?是吗?那也替本宫算一算,本宫的郎君是否宠妾灭妻?”
夏幕听到声音,嘴角升起冷笑。缓缓站起来,转身向来人福身:“见过殿下。”
崔若愚血液都冻住了。来人是长公主曹绫和驸马爷钟鹤。他们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把看热闹的人驱得远远地。
崔若愚低着头,跟王青一起跪倒在地。心里忐忑不安。
她怎么把夏幕陪嫁这件事给忘得一干二净!她还说什么独得恩宠,这不是往曹绫枪口上撞吗?
崔若愚冷汗直流。
曹绫见她浑身发抖,显然不是什么高人,方才一通胡说只是为了点碎银,就敢踩到她长公主的头上来,不由得又气又厌。
曹绫怒气冲冲地说:“算啊。你也给本宫算一算。”
崔若愚抖得话都说不出来:“草民有罪,草民有罪。求长公主饶恕。”
“好啊!你明知本宫和她的关系,却敢胡说八道,欺辱本宫!来人,把他舌头割下来!”
崔若愚此刻吓得脸色发白。要不要向钟鹤求救?她六神无主,慌乱之间也只能想到近在眼前的钟鹤。
可她偷偷看一眼钟鹤,钟鹤面对妻妾闹事欺压无辜百姓,却无动于衷。他冷漠地站在曹绫身后,不曾看那些可怜人一眼。
王青哭喊着求饶。求夏幕,求长公主,求驸马爷。她把钱送回给夏幕,却被夏幕的婢女一把推开。
“不能!不能割!草民昨日已经入了伐蜀大军,造籍在册,官府认定过的!可不能割!”崔若愚高声喊起来。如果被弄残废了,就不能从军了。
曹绫冷笑不已。区区一个贱兵,也敢对她大呼小叫?“拉下去!”
“哦?谁要动本将军的士兵?”司马师人还没到,高昂的声音就传进来。
曹绫脸色一沉,抬手制止了下人。她换下咬牙切齿的脸色,换上符合身份的笑容,对来势迅速的司马师说:“大将军,你的士兵恐怕也太杂了。这等三教九流,也从军?败坏我魏军的战力。难怪大将军屡屡败北,本宫劝你募兵的时候,挑拣一下。”
司马师看了灰头土脸的崔若愚,没回答长公主的质问,倒关心起崔若愚来:“你叫什么名字?投了哪一路军?”
吃了个软钉子,曹绫恼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崔若愚知道司马师此刻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稳住心神,想了想,回答:“草民叫王二。这是草民的妹妹。草民投的是西路军。”
司马师笑容不变,招手叫来跟着他的主簿:“查一查。”
主簿翻了军书名册,随即点点头。
崔若愚稍微松了口气。今早来寻她写信的人,几乎都是投军的。她随口说了一个人的名字和投军情况。
司马师转过身来,笑着对曹绫说:“殿下。眼下正是国家危急,多事之秋。一兵一卒,都应当体恤关怀,方能让子民保家卫国。殿下也是将军,难道过去也动不动就割士兵舌头?”
曹绫一时语塞。钟鹤凉薄的眼神扫过司马师那张英武不凡却令他生厌的脸。
司马师身量超九尺,此时身穿常服,不曾佩剑。浑身上下流露出来的铁血气魄,与钟鹤的俊秀仙质迥然不同。他挑衅地笑着,回敬钟鹤一个胜利者的眼神。
钟鹤并不理会。
司马师挑挑眉,抓起崔若愚,像拎小鸡一样,拎着她走到人群之中才放开她。他高声喊道:“众人听着!如入我军中伐蜀,即为国家有功之人,不受欺辱!立大功者分家财列爵位!”
众人多多少少都看到了曹绫的作为。此时忍不住附和司马师。哪怕并非真的从军。
崔若愚连忙重新趴下,跪倒在地,低声说:“草民叩谢大将军。定当衔草结环,报大将军的大恩大德。”
司马师满意地拍拍她后背:“国难当前,正需要你这样的热血男儿!国家,皇帝,我,又如何能辜负子民的这腔热血,任人践踏我大魏的好男儿!”
崔若愚、钟鹤和曹绫都知道这番话是在笼络人心。崔若愚箭在弦上,不得不叩首称恩。曹绫气得要吐血。
曹绫狠狠地剜了夏幕一眼,“都是你闹的好事!”
夏幕故作惊讶,疑惑地说:“殿下此话何来?殿下没来之前,一切都挺好的。要割人舌头的,被人取笑的,难道是妾身?”
曹绫头疾隐隐要发作,最终只能拂袖而去。夏幕迎到钟鹤身边,伸手挽起他的手臂,被他一把拉下来。
夏幕不敢任性,看钟鹤脸色冷漠,只能行礼告退,带着婢女离开了。
离钟鹤不远处,司马师正在演着亲民爱兵的好将军。崔若愚跪在地上,尽量藏起自己的行踪。希望司马师和曹绫都忘记她的存在。
可惜事与愿违,曹绫虽然离开了,钟鹤却走过来。
他停在她面前,她低着头不敢说话。她盯着他的履靴,还是那样的气度和姿势。钟鹤是一个连履靴都守着士族礼仪的人。
钟鹤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上次棋差一着,让你逃脱了。这次你恐怕没这么幸运。”
崔若愚屏住了呼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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