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师一马当先,一路杀到魏军最前线。
侍卫军护着大将军,士气高昂。
崔若愚不敢有一丝大意和松懈,领着女军从侧翼杀向蜀军。
“两军阵前,不能犹豫!往前刺就对了!”崔若愚叮嘱女军。
女军们也是一脸严肃认真。她们实战经验还不多,人数也少。此时只能咬着牙硬上。
蜀军身上的血很快就溅了崔若愚一身。女军也牺牲了大半。
蜀军来势汹汹。确实像是主力部队。
可是蜀军的主力部队不是驻扎在临洮吗?怎么会出现在雍州?
司马师仍像往常一样,早就深深闯入敌军之中。连先锋部队都追不上他。
从北面杀出一小支蜀军,冲散了崔若愚和司马师的侍卫军。
崔若愚勒住马头,马原地打转着,不停地嘶鸣。
蜀军的头领向她射了一支箭。
崔若愚伏在马背上,那支箭从她背部上方飞过去。
那原本是她心脏的位置。
她身后一声惨呼。不用想都知道,是身后的骑马的女兵中了箭。
崔若愚此时恨自己没有带弓箭在身上。
“听令!三十个马弓手从东西两翼退开。在半里之外的山谷处设伏。”崔若愚叮嘱了女兵之后,“十人与我突围杀出去。骑术好的最好。”
她也没再回头看。是否能有十个骑兵愿意跟着她突围。
对面的蜀军有近百人。一半在应对司马师的外围侍卫。一半则冲向崔若愚的队伍。
十人对五十人。并无胜算。但是为了能让东西两翼的女兵设伏,她们必须冲锋拖延时间。
她率先冲过去。
司马师,等着我。
崔若愚心里默念着。如果能杀出去,也能解了司马师的围。
崔若愚拼尽全力,策马冲过去。快速挥舞的长剑精准地刺入蜀军的身体里。
慢慢地,她和冲锋的女兵分别陷入了蜀军的包围拦截。彼此不见身影。
战云遮天蔽日,四周灰暗一片,看不出方向,也看不出时辰。
等她发现那支箭的时候,利箭已经透肩而入。
崔若愚猝不及防中箭,痛得差点咬破舌头。
她哆哆嗦嗦地抽打着缰绳,马背每颠簸一次,插在肩上的箭就晃动一下,不断地扩大她伤口的范围。
好冷,好痛。战火的疼痛,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燎在她身上。
她出了一身又一身冷汗。身上的铠甲越来越重,剑越来越难使。
迎面冲来一匹高头大马,马头有白色的装饰。马上的大将挥着长剑向她砍来。
这是个将领。崔若愚忍着痛举起长剑硬扛了对方一剑。
那将军立刻掉转马头,反身刺来一箭。
崔若愚腾挪无术。她咬咬牙,举起长剑抵抗。两人近在咫尺。
那将军打落了她的长剑。
将军第二剑又要砍下来。崔若愚马上要人头落地。
她不远处的女兵惊呼“崔副将!”
崔若愚抽出肩膀处的利箭,反手扎进将军的脖子中。
将军手顿住,长剑举在半空中。他松开手。长剑落在地上。
差点销断崔若愚的手臂。将军抱着血流如注的脖子,瞪大着眼睛栽倒在地上。
她肩膀重伤,无力再控制马匹。她也坠马。
她刚坠落到地面上,屁股着地,强大的冲击力撞得她肺腑发痛。
崔若愚连滚带爬地往前爬了几步。她刚离开原地,原地就插了几支利箭。
爬慢一步,她就得命丧当场。
一只大手把她拉起来。
随后侍卫军杀过来,把蜀军与崔若愚等魏军隔开。有些侍卫和女兵身上中了不少箭。仍在浴血奋战。
她抬头一看,是满脸血迹的司马师。
“司马师!”她压抑着自己的惊恐。她手忙脚乱地抹去他脸上的血。“怎么了?受伤了吗?”
司马师微微笑。“这点伤不算什么。”他温柔地帮她抹开脸上肩上的血。“痛吗?”
“不痛。”崔若愚痛得脸色苍白,连摇头都不敢,怕牵动伤口。“一点也不痛。”
“跟着我。”司马师低声说。
崔若愚笑着答应了一声。
在人山人海滚滚烽烟中,又找到了彼此。真好。
两人牵着手。在侍卫军的掩护下往魏军中央撤去。
司马师和先锋部队将蜀军杀退,冲散了蜀军中央兵马,给魏军冲锋换了许多时间。
但蜀军源源不断。
崔若愚低声说:“蜀军孤注一掷?”
司马师笑着说:“姜维时日无多了。这次姜维必要拿下我。我也必要拿下姜维。我若败,回朝中又要跟那群老家伙斗一段时间。姜维若败就无法翻身。他一个曹魏降将,又是外乡人后来者。毫无根基。蜀汉没人会帮一个败将的。”
所以两人此战都志在必得。崔若愚心中暗自想。难怪司马师宁愿冒险在军中治疗眼疾,不愿离开军中。
所以今夜蜀军也不惜一切代价,当作最后决战来打。
崔若愚从没想过,决战来得毫无征兆。
司马师掌心的暖意包裹着崔若愚。
双方战得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战争进入白热化阶段。双方都开始倦怠。
魏军和蜀军在相持。双方都难以推动一分一寸。
前线死了一批。将领们又驱赶下一批士兵往前填补空缺。
崔若愚和司马师艰难地移动,侍卫军流的血,把脚下的土地浸得泥泞不堪。
崔若愚踩在血水坑中。强忍着作呕的冲动。肩膀已经麻木了。左手无法动弹。
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雪花透过层层的烽烟落下来。
寒意侵扰着双方的将士们。
崔若愚身上的盔甲像铁一样冰冷。她打了个寒战。
司马师将她盔甲拿下,将身上的披风裹到她身上。
他还在病中。所以披风带着裘。颇温暖。
崔若愚知道拒绝不了。笑着接受了。
蜀军专有一支队伍攻打司马师的侍卫军。
司马师的侍卫被消耗。情况越来越不好。不过两人身在一处,倒也无所担忧。
战况终于起了些变化。
蜀军不知为何,前线和第二层防线不少处出现缺口。士兵们似乎失去了战斗力。倒下的士兵没有被及时补充。
魏军趁机往前一直推进了三里地。
崔若愚和司马师跟着大军走势往前去。隐约听到了歌声。
歌声凄凉忧愁,隐隐含着愤怒和控诉。
都是巴蜀之地的小调子。是下层士兵平日在故乡经常听的歌曲。
两军相持死战,士兵们已经十分倦怠,想着结束战争或者逃离。无奈将军们不愿意。
此时听到故乡的歌谣,心中陡增伤感。更不思战。歌中内容又是盼归途,盼无战,怨徭役苦征的。
士兵们看着眼前将军驱赶他们上前线的嘴脸,听着歌谣中家人的思念。
无心恋战。
这也是蜀军军心动摇的原因。
崔若愚仔细听着。她突然惊喜地抬起眼睛,想跟司马师分享这个秘密。
却看见司马师低头含笑看着她。“崔副将。又立功了。”
这是崔若愚练出来的那些能操三地音调的女兵们。
“这三五里的军功,要归崔副将了。”司马师得意地说。
“不敢不敢。你这么说,归功于我一个人,那我军的军心也得动摇。”崔若愚面无血色,却笑得十分娇媚。
司马师搂着她的腰,随即又放开了。
“大将军!有埋伏!”侍卫们一阵惊呼。
乱箭射入侍卫的包围圈。
司马师举着长剑左右格挡乱箭。突然他动作停了片刻,又举剑和偷袭者厮杀。
崔若愚心中一动,抢到他面前刺伤一人。回头看。
鲜血不断地从司马师眼睛伤口处涌出来。包扎的布条已经湿透了。
崔若愚肝胆俱裂。“太医……”她下意识地大叫起来。
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司马师一把推开。
他一边和敌军厮杀,一边强行把崔若愚撞开。
司马师已经没有机会开口叮嘱什么。蜀军难得抓住了司马师,数十人锲而不舍地围攻着他。他没有办法分神。
崔若愚正在扑进战圈,被一名护卫拖开。
她甩开护卫。“不行。我们说好不再分开了。”
护卫又冲上来拖住她:“崔副将。大将军军令如山,要小人带你去后方。崔副将!快走吧!大将军会有援军的!”
“我不走!”崔若愚义无反顾地拔了护卫的剑,“你走!”说完她又杀进去。
护卫只好快马通报左右将军。
魏军发现主帅被围,又分了一部军队冲着这边杀过来。
崔若愚身上多了十几处剑伤,才见到了血透战袍的司马师。
此时已不管周遭战火滔天。司马师抱住崔若愚。
数十把刀剑向他们两人刺过来。
魏军呼啸而来,铁一样的马蹄踏破了蜀军偷袭者的队形。
饶是如此。崔若愚和司马师二人已经奄奄一息。
随后又杀来一股蜀军。和这支来救司马师的魏军拼力厮杀。
崔若愚的身子动了动。漫天的鹅毛大雪落在她眼睛上。她眼皮抖动,缓缓地醒过来。
耳边的兵器铿锵声慢慢清晰。她忍住浑身的剧痛,努力地爬起来,发现司马师就在身边。她慌忙扑上去探他的鼻息。
很微弱。
她紧紧地抱着他。他身上的血还在流。她捂都捂不住。
“不能哭。不能哭。”崔若愚拍拍自己的脸。努力地抱着司马师。她想把他拖到更安全的地方。
但是拖不动。她已经不管自己骨头要碎掉的痛,拼尽全力。仍然是拖不动。
眼前的双方在激战。没人可能帮她。
她感觉到身边有个人走过来,停在她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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