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高阳公主转过身来,他低头看着那双精致的鞋履走到他面前。
齐佑道:“公主恕罪。”
头上的声音有些清冷,“把头抬起来。”
齐佑便听话的缓缓抬起了头。
其他僧人都吓的冷汗直冒,以为齐佑这次必死无疑了。
高阳伸手一把扯掉了遮挡在他脸前的面巾。
她眸中微亮,那面巾下的容颜清癯极了,肤如白玉,似谪仙自天上而来,带来一滴琼露,润亮了她干涸晦闇的心。
她收起了黑巾,居高临下道:“起来吧。”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直到珠环叮铃无音,众僧才互相搀扶着起身了,好似经历了一场大刑一般。
一个师兄拍了拍齐佑的肩头,“公主已经走了,快起来吧,不会吓傻了吧。”
齐佑这才回过神来,扶着师兄起身,摇头笑了笑。
大唐公主的气度果真是威严极了。
他刚刚生死一瞬,可是,她为何放了他呢?
一个师兄边走边道:“兴许这次公主心情还行,也没罚你,真是佛祖庇佑了,你快去佛堂给佛祖上香吧。”
齐佑点了点头。
晚上。
禅院烛火昏黄,外面时时传来蝉声。
高阳倚靠在榻边,手中搅着那块黑色的面巾,此时还能闻到那上面泛着微甜的檀香,她垂着浓艳的眉眼,晦暗不明。
绿拂和蓝拂两个侍女站在不远处。
绿拂道:“是不是外面的蝉太吵了公主睡不着?要不要我去叫人来抓蝉。”
蓝拂刚点了点头,绿拂就急着往外走,却被蓝拂一把抓住了。
绿拂不明所以,“你干嘛又拦我?”
蓝拂微微笑道:“公主确实无法入睡,不过并非是因为蝉,而是——人。”
绿拂:“人?”
蓝拂点了点头,绿拂没见到午后那一幕,她却是见到了。
她们两个从小就跟着公主,公主惊才绝艳,满腹经纶,琴棋书画,骑射狩猎样样精通,连皇上都夸赞说公主是最像他的女儿。
只是自两年前公主奉旨嫁给房遗爱后便越发变得消沉。因为房遗爱是一个只奉父命的傻子,没有半分情趣,每日忙碌朝事,极少踏足公主府。
他不仅让公主独守空房,还让公主体谅于他,甚至对公主常有怨气。就算他不说,公主也知道是因为他成了驸马,就没有办法再承袭爵位,也无法再施展抱负。
他不满这桩婚事,可公主又何尝不无辜呢。公主亦是不能违抗父命为了江山与重臣之子联姻,牺牲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绿拂和蓝拂都很是心疼公主,可她们能做的也只有陪着公主来弘福寺听佛法解心结。
第二日一早。
高阳用完了早膳,绿拂上前道:“公主,可要奴婢陪你去佛堂?”
高阳摇了摇头,她抬眸看向蓝拂,道:“蓝拂,你陪本宫随处逛逛吧。”
“是。”蓝拂跟着公主多时,自然敏锐的观察到了公主眸中的一丝狡黠。
留下绿拂一头雾水的看着两人离开禅院。
蓝拂道:“公主,这个时间僧人们都在上早课,奴婢先陪公主去后山逛一逛吧。”
高阳道:“好。”
主仆二人在后山逛了一早,午后又在弘福寺逛了几圈,可就是没有见到想见到的人。
甚至连着三日都没找到。
蓝拂比高阳还着急,道:“公主,要不奴婢去问问那日的其他僧人,他们一定知道那个僧人在哪。”
高阳摇了摇头,高挑的身影站在后山的小丘上,夕阳西下,少许的光芒盖不住那一身华服的孤寂。
“罢了,注定没有缘分罢。”
高阳拿出黑巾,正准备扔了。
一声清朗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公主。”
高阳回头一看,那清俊的面容朝她温柔的笑了笑。
齐佑双手合十行礼道:“公主万安。”
高阳怔了怔,道:“起来吧。”
齐佑抬起头,目光看向公主手中的黑巾。
高阳抬起手,道:“这是你的,本宫原想还你,这几日却没见到你,你去哪了?”
齐佑低了低头,声音微弱,道:“小僧在……受罚。”
高阳挑眉道:“受罚?为何?”
齐佑道:“因为那日冲撞了公主。”
高阳道:“可我不是已经饶过你了吗?”
齐佑点了点头,道:“公主确实已经饶过小僧了,只是,公主是公主,小僧是弘福寺的僧人,公主慈悲不罚,师兄也是罚的。”
高阳瞧着他的身量,似乎清瘦了一些,道:“你师兄罚了你闭门三日,不许吃饭吗?”
她居然能猜到。齐佑一时间有些惊奇,笑着点了点头。
对于一个僧人而言,那笑容太过灿烂明媚,已经不符寺庙僧人的仪态规范。
可高阳却很喜欢那甚至盖过了夕阳西下的金色霞光的笑容。
她觉得佛子便是应该如此明媚胜阳,方能为世间不惑之人解忧,舒解心肠。
她也不由得勾了勾唇。
齐佑道:“公主可用过晚膳?”
高阳和蓝拂其实已经吃过了。但高阳却道:“不曾。”
齐佑指了指一边的树林,“那边有几颗杏树,结的果子还算甜。”
高阳心中嗤笑,有意思,这小和尚撒谎了呢,野杏哪有不酸的呢?他可能真是太饿了。
高阳道:“蓝拂,你和……”她看向小和尚,道:“你的法号是什么?”
齐佑道:“回公主,小僧才入弘福寺不久,住持还未曾赐法号,公主就唤我小和尚吧。”
高阳道:“蓝拂,你和小师傅一起去采杏子吧,本宫就在这里等你们。”
蓝拂道:“是。”
蓝拂和齐佑一起走到那片杏书下,齐佑道:“姑娘便在树下等着就好,这树有些高,小僧上树去摘杏子就好。”
蓝拂撇了他一眼,“瞧谁不起呢,公主府上不养闲人。”
她说着点脚几步上树,随手便折了一根挂满了杏子的树枝下来。
她扔给齐佑,道:“快走吧,公主还在等着。”
好厉害!齐佑看着蓝拂的背影暗暗赞叹。
回到小丘上,夕阳几乎已经完全落下,高阳坐在地上,看着那最后的一丝光亮逐渐被无法抗拒的辽阔天幕吞噬。
齐佑把杏子用灰色的僧袍袖子擦了擦,递给了高阳公主和蓝拂。
看着她们有些犹豫,齐佑赶忙补充了一句道:“小僧的僧袍是干净的,每日都换。”
瞧他那模样如此诚恳,高阳笑了笑,一时便忘了刚刚自己给野杏下的结论,随手便塞进嘴里咬了一口。
她不可思议的抬眸看着他,这杏子竟然真的还算甜。
齐佑笑着吃了一颗杏子,饥饿感终于消失了一些,他双手合十对高阳公主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高阳道:“托小师傅的福,本宫已经很久都没有品尝过杏了。”
眼看天色已经黑了,齐佑道:“公主先请,小僧在后面送公主回寺。”
这日之后,齐佑便常常在后山偶遇高阳公主。
她活泼健谈,满腹经纶,私下里完全没有公主的架子,无论是佛法、诗书、政见,她都能畅谈一番。
她与他想象中的一样,是一位极有才华的公主。
齐佑想,如果公主没有遇到辩机,没有爱上辩机,为他疯魔,或许她在后来能辅佐武后,与武后一样因为功绩而青史留名,而非因那段与和尚的不伦之恋为千古诟病。
齐佑忽然很想找到辩机和尚,不,他一定要找到辩机和尚,阻止他与公主相识。
眼看一日过去,天色又不早了,齐佑道:“公主……”
“我有一个法号。”高阳忽然道。
齐佑道:“公主的法号是什么?”
高阳道:“辩机。你可以不用一直叫我公主,叫我辩机……”
“什么?”齐佑以为自己听错了。
高阳道:“怎么了?”
齐佑疑惑道:“公主……你是说,你的法号,叫辩机?”
高阳点了点头,“对呀,不好听吗?”
齐佑怔怔道:“好听……”
什么情况?高阳公主的法号叫辩机。
难道,他所知道的历史是假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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