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未想过会在这样一个昏暗的灯光,嘈杂的音响震得人心脏生疼的夜店里,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状态相遇。
陈国荣的瞳孔瑟缩了一下,羞愤的情绪冲击下,他条件反射将脑袋垂得极低,恨不得就地找一个空将脑袋塞进去权当自己是一只鸵鸟。
欧柏文戏谑地看向刘少强,朝陈国荣所处的方向扬起下巴,道:“我说这个新人不错吧。”
“是很好。”刘少强强装镇定,但在吐出最后一字时还是流露出了一些颤抖。
被同行人夹在中间的陈·鸵鸟·国荣微微摇了摇头,不,一点都不好,他和好这个字关联不上一点。
“他摇酒的本事很强,你给他安排一下做酒保吧,其他的安排我想到了再和你说。”欧柏文拍拍刘少强的肩膀,“我想,应该不用我给你们互相做介绍了吧。”
刘少强嘴角强扯起一抹笑,道:“不用了,我会尽快安排他上岗的。”说罢,就让值班经理带着陈国荣去后台更换衣物,了解夜场的各个设施。
“你帮我做了这么多事,有亲人要找工作可以直接和我提的,我怎么可能不帮你解决问题呢,我们企业员工福利向来很好的,难道你老板我不好说话吗?”欧柏文摇着小半杯红酒贴近了刘少强,他很喜欢此刻刘少强因愤怒双拳紧握却又要极力克制对他无可奈何的状态,“一家人就应该整整齐齐的,有钱一起赚嘛。”
“是。”刘少强被射灯晃了一下,眼睛生疼。
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掉馅饼的事情。
陈国荣早就知道,但作为一个极度渴望这块饼的人碰到这件事时,他还是选择相信了,他在赌,赌没有人会欺骗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诚然,陈国荣确实一无是处,就算自己送上门,欧柏文都会摆摆手将他送去救助站为自己缺德的人生积一些德。
但如果他是可以牵制到刘少强的存在的话,就完全不一样了。
陈国荣就像从天而降的一枚棋子,从他出现的那一刻,欧柏文就兴奋地为他设置了无数条通往今天结局的道路,无论陈国荣怎么选、怎么挣扎,最终的目的地都是作为一个警告被送到刘少强的面前。
绝无例外。
欧柏文生性多疑且平等质疑所有人的忠诚度,在陈国荣出现之前他苦于手中没有刘少强的软肋,而陈国荣的出现便是给他上了一针强心剂。
他就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没有软肋,他很享受这种事事都能被自己掌控在手里的感觉。
也许陈国荣没有和刘少强长期相处过,所以不知道刘少强行为中的关爱,但他作为刘少强这么多年的老板,他很明白刘少强对于陈国荣的种种举动意味着什么。
一个会笨拙的用自己的方式去关心爱护弟弟的好哥哥,这是欧柏文从未见过的刘少强,较之在工作中程式化得宛如一个机器人的刘少强而言,欧柏文对这样的刘少强充满了兴趣。
希望刘少强会喜欢自己带给他的惊喜,虽然费了一些劲,但想到效果还是挺值得的。
他就是这么一个喜爱合家欢大结局的好人啊。
起初,陈国荣真的只是做着普通的后勤工作,所有的同事对他都很客气,前辈对他也友善,在大家的帮助下,他很快的融入了这个工作环境,这是他从16岁之后第一次感受到了交际成功带来的喜悦感和工作顺利可以完成目标的成就感。
之后,领导夸陈国荣的能力很好,等试用期结束后转岗去做辅助律师整理案件资料的文员工作吧。
成为了准文员的陈国荣与同事们之间的关系更融洽了,已经成为了可以下班后一起小酌一杯的关系。
转正的那一天,陈国荣和同事们喝了很多酒,醒来的时候他觉得头痛欲裂,全身发冷,提不起劲,甚至还觉得全身痒得发疼,可能是发烧了吧。
他给领导打了个电话说身体不适,需要请假。
这时候,他的上司告诉他,他昨晚被喂食了大量的粉,现在这样的症状只是瘾犯了,如果不想这样难受的话,就帮公司做事。做了事,就能给粉,不会痛苦。
陈国荣听闻后如遭雷击,他大声道:“你们这样是犯法的,我要报警。”
领导嗤笑一声:“你吸了粉难道不也是犯法,你难道想坐牢?”
陈国荣不想坐牢,他沉默了,身上越来越痒,呼吸也变得急促,从来不具备坚强意志力的他一边吸着鼻涕,一边掉着眼泪,最终还是妥协了。
挣扎与反抗在此刻显得像是他为了说服自己低头而进行的一个借口。
陈国荣唾弃这样的自己,但他确实就是这样一个没有用的人,很合理。
陈国荣曾经想过会有一天坐在大老板的办公室里,和他面对面交流,但没有想过是这样的场景。
大老板是挂名助理的欧柏文,陈国荣没有心思去琢磨领导层的弯弯绕,全当这是有钱人的兴趣爱好,关他屁事。
欧柏文俯身探向全身散发着蔫吧气的陈国荣,啧啧了两声,伸出了拇指,拭去了陈国荣的泪痕,又从抽屉里丢出一包粉,示意陈国荣拿去。
陈国荣没有动,他只是木楞的看着欧柏文。
欧柏文半倚在办公桌上,侧着脑袋看陈国荣:“小朋友,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在律所上班了,但是我们毕竟签过合同了,所以根据合同载明公司可以视情况将你调岗至适合的部门,下周起你就去我们的关联企业上班吧。”
陈国荣脑袋嗡嗡的,他的手正缓缓伸向桌上那包被透明袋裹得严严实实的分装物,仅剩的理智却在叫嚣着不要去拿,耳朵里又被欧柏文叽哩哇啦听不懂话侵袭,一时间他都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此时此刻该作何反应。
是该拍案而起大声呵斥对方禽兽不如,还是应该将粉吸进去缓解身体的痛楚,还是试图理解一下欧柏文刚刚说的那段话。
陈国荣有限的脑容量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完成三线并行的处理,整个人像一台死机的电脑一样顿住了。
好在欧柏文乐于助人,陈国荣这样的人无论是接待过的客户,还是在蹲大牢期间,他见过太多太多,解决方法很简单,既然他们需要被人推一把,那他完全不介意成为那个推手。
他很擅长,更热爱帮人做选择,无论对方是否需要。
陈国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无师自通将那包粉吸进去的,之后的他就觉得自己好像飘到了半空中,俯瞰整座城市,等到劲头过去的时候,他又加速往下坠落。
如果能直接摔死在马路上就好了。
最好摔得稀巴烂,让所有人都看不到他。
很可惜,陈国荣没有死,他还能呼吸,手脚也能动弹,如果不是欧柏文还在他对面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看的话,他甚至以为之前经历的不过是一场看了盗版光碟引发的噩梦。
欧柏文给他放了几天的假,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整,毕竟下次开工就要去一个全新的环境了。
“这两天的量,省着点吃,别死在家里了。”欧柏文的助理丢给他两包粉,软绵绵的粉包落在脚边,在暗灰色的地摊上显得刺眼。
陈国荣不想去拿,现在的他很清醒,如果他接过了,那么就是真的万劫不复,视同接受了欧柏文的“调岗”建议。
领导却先一步将地上的粉包捡了起来,塞进了陈国荣的口袋里,他的语气里带着同情和一丝劝慰:“不要逞强。”
陈国荣的世界里从来没有逞强这个词,因为困难从来都还没来得及走向他宣战,他直接躺下投降。
粉包在口袋里,轻飘飘却也沉甸甸。
陈国荣没有再将粉包取出,只是颓然走出律师楼。
他再一次回望这座大楼,只觉得乌云密布,任凭冬日午间难得出现的暖阳照在身上,也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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